那不勒斯聯(lián)邦慈善醫(yī)院，是冠之郡最好的醫(yī)院之一。
尤其是他們的創(chuàng)傷外科，其水平之高，與黑鷹郡的骨科相比也是不遑多讓。
然而，雖說有著極佳的醫(yī)療水平、而且還是一家公立醫(yī)院，但這里卻比很多私立的醫(yī)療機構(gòu)還要冷清。
究其原因，其實還是個價格的問題……
盡管這家醫(yī)院掛著“公立”的牌子，可他們實際的消費門檻比私立的還要高。
在那不勒斯聯(lián)邦慈善醫(yī)院，所有的醫(yī)療用品、藥品、常規(guī)及增值的醫(yī)療服務(wù)，未必是全郡最好，但一定是全郡最貴；而且他們不接受任何醫(yī)療保險或分期付款，全部的費用都是事前結(jié)清——先買單、后服務(wù)。
按道理講，這無疑是不合理、也不合法的。
即便是私立醫(yī)院，也得有個規(guī)范的收費標準，且必須配合聯(lián)邦的社會保障制度才行，何況是“公立”的呢？
但，既然這不合理的事情切實存在著，并已存在了很多年，那自是有其原因的。
“維托里奧·布魯諾”這個名字，就是這背后的原因。
知道這個名字的人很多，因為這位布魯諾先生正是冠之郡的最高行政長官——即“聯(lián)邦郡首”，且已經(jīng)在這個位置上連任了很多年。
他的家族可以一直追溯到文藝復(fù)興時期，從詩人到商人，從黑手黨到政客，從反抗軍到當權(quán)者……縱觀冠之郡的歷史，布魯諾家族的身影從未淡出。
而維托里奧·布魯諾，或許是他們家族迄今為止最得勢的一員。
至少最近這十年來，他的名字在冠之郡就相當于是“法律”，甚至高于法律。
尤其是在那不勒斯這地方……這里是布魯諾家族的故鄉(xiāng)，他的根基在此，無可撼動；就算是百余年前，反抗組織“鋼鐵戒律”盤踞冠之郡時，布魯諾家族也不曾沒落。
在這座城市里，維托里奧想找誰，就能找到誰，他想讓誰消失，誰就得消失。
所以，他想要一家掛著公立的牌子、但實際上只為那些與布魯諾家族相關(guān)的人以及極少數(shù)的有錢人服務(wù)的醫(yī)院，那就可以有這樣一家醫(yī)院。
“公立”什么的，只是維托里奧用來避稅的殼兒而已，并不是說有個“公”字自在，就是為公眾服務(wù)的了；為誰服務(wù)，還是得當權(quán)者說了算。
…………
這天早上，醫(yī)院的急診室來了一名病人。
除了輕微的內(nèi)出血癥狀外，他的右臂和左腿還各挨了一發(fā)子彈；手臂上的傷口倒還好，但腿上那槍可是引起了大出血的，若不是他自己做了些應(yīng)急的處理，怕是在上救護車之前就得出人命。
遇到這樣的病人，醫(yī)院自然是要報警的。
但結(jié)果，警方僅出動了幾個人，來這兒轉(zhuǎn)了一圈，走了個流程后，便草草收隊了。
而醫(yī)護人員們……對此倒也是見怪不怪。
在這家醫(yī)院工作，很多事情心里都有數(shù)；冠之郡的聯(lián)邦警員雖不能說有多出色，但也不至于是這樣辦事的，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唯有一種解釋——來之前就有人關(guān)照過他們別管閑事。
晚，八點十分。
經(jīng)過了近十個小時的手術(shù)以及術(shù)后處理，那名病人被送進了一間單人病房。
一名負責(zé)留守的警員坐到了那間的病房門口，一杯一杯地喝著自動販賣機提供的咖啡。
至八點四十分，一群僅看步態(tài)就知道是練家子的人，走進了醫(yī)院大廳；并且……在沒有詢問過前臺的情況下，直接就奔著那間病房來了。
“嘶——誒呦我這肚子……”那警員也是老油條了，一看到那伙人出現(xiàn)在走廊的遠端，他就自言自語地念叨了一句，然后起身往廁所去了。
那意思就是——接下來發(fā)生什么，我不知道。
那伙人也都懂規(guī)矩，他們一直等到那名警員拐進廁所、完全從視線中消失后，方才推開了病房的門。
嘀——嘀——
病房里很安靜，只有心電監(jiān)護儀發(fā)出輕微的響聲。
躺在病床上的“高手兄”正輸著液，處于睡眠狀態(tài)。
此時，來到病房的共有三男一女，全都穿著夾克和牛仔褲，且在室內(nèi)還戴著墨鏡；他們讓其中一名男成員留在了病房門口負責(zé)把風(fēng)，其余三人則迅速來到了高手兄的床邊。
“動手吧?！睘槭椎哪敲凶?，名叫阿拉迪諾，他看了病床上的高手兄一眼，然后就冷冷地對同伴下達了命令。
他話音剛落，那位女殺手便從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個迷你注射器，往高手兄手臂處的輸液管里來了一針。
十秒后，心電監(jiān)護儀上的數(shù)據(jù)便起了變化。
見狀，離心電儀最近的那名男殺手趕緊伸手一扯，將連接著警報器的電源線給拔了。這樣一來，就算心電儀上的心跳脈搏都歸零，護士臺那邊的警報也不會響。
“唔……”不多時，高手兄便從一聲悶哼中驚醒；甫一睜眼，他就露出了痛苦的神色，當即就自己摘掉了臉上的呼吸面罩，急促地喘息起來。
“馬里諾?！卑⒗现Z保持著冰冷的語氣，對他說道，“知道你為什么還活著嗎？”
被稱為“馬里諾”的男子，就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位高手兄。
“哈啊……哈啊……我……我是不會……”馬里諾一邊大口喘氣，一邊接道，“背叛阡……”
“隨你怎么說吧?！卑⒗现Z打斷了他，“我們來……只是因為首領(lǐng)有點好奇，究竟是什么樣的目標，能把你們搞得這么狼狽?！?p> “是啊……”站在心電儀旁的那名男殺手這時冷笑著接道，“畢竟對方是在以一敵三的情況下，還把你馬里諾弄成了這樣。”
聞言，馬里諾先是喘息著沉默了幾秒，并用一種十分微妙的眼神分別看了看屋里的三人，接著，他竟是笑了：“呵！哈哈哈……”馬里諾就這么笑著、喘著，用古怪的語氣接道，“好啊，我就告訴你們好了……”他頓了頓，“我這次的目標就是——杰克·安德森。”
這名字一出口，站著的那三位臉色就變了。
冷笑、輕松和冷漠……從他們的臉上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掩飾的驚疑和肅然。
“為了避免誤會?！彼妓鲾?shù)秒后，阿拉迪諾又道，“我再確認一下……你說的杰克·安德森，就是四年前忽然銷聲匿跡的那個‘殺神’，沒錯吧？”
“沒錯?！?p> 這句回應(yīng)，并不是馬里諾給的。
而是從門外傳來的……
聞聲之際，那兩男一女，只覺頭皮發(fā)麻；他們幾乎是出于本能地在一秒間就完成了拔槍動作，并齊刷刷地舉槍指向了門的方向。
“別緊張，我并沒打算和你們火拼?！毕乱幻耄T外的杰克就用四平八穩(wěn)的語氣接道，“一會兒，我會慢慢地打開這扇門，進來跟你們聊幾句。只要你們不做任何讓我覺得危險的事，那我也不會對你們做什么危險的事?！彼㈩D了半秒，“否則……我就只能去跟別人談了?！?p> 他這話乍聽之下沒什么毛病，甚至還挺禮貌的，但仔細琢磨一下，那意思基本就是——“老子現(xiàn)在要進來問你們一些問題，你們不做抵抗我們還有的聊，你們要是稍有什么異動，我就把你們變成尸體，然后跟那些來收尸的家伙接著聊?！?p> 咕嚕嚕?！?p> 一息之后，伴隨著滾輪滑動之聲，病房的門被橫著拉開了。
一身黑西裝的杰克出現(xiàn)在了門口。
那三名殺手仍舉著槍，瞄準著杰克的所在，但沒有人開火；事實上，比起雙手插袋的杰克，他們這仨舉槍的反而是虛得不行。
“你們平時都是用臉對著槍口跟人聊天的嗎？”杰克看著他們，如是問道。
經(jīng)過了兩秒的猶豫，為首的阿拉迪諾……第一個把舉槍的手放下了。他身邊的一男一女見這里最強的一個都妥協(xié)了，自然也就有樣學(xué)樣。
待他們?nèi)齻€都把胳膊放下后，杰克才向前一步，走進了病房，并順手拉上了身后的門。
“如果你們想知道的話……”杰克關(guān)門時，順口說道，“你們負責(zé)看門的那位朋友，現(xiàn)在正在隔壁的病房里休息，一小時內(nèi)就會醒吧?！?p> “不愧是傳說中的殺神……”阿拉迪諾直視著杰克的雙眼，“竟能在距我們一門之隔的地方，悄無聲息地解決一名阡冥的正式成員。”
“怎么？”杰克聽了這句恭維，卻是沒表現(xiàn)出半點情緒波動，“如今這類‘常規(guī)操作’也成了值得一夸的事情了嗎？所以說……你們現(xiàn)在都是如何完成任務(wù)的？開著坦克去目標家里轉(zhuǎn)一圈？”
這種非但不識捧，還反嘲諷一波的行為，無疑讓那三人很是不爽。
但不爽歸不爽，還沒有到不得不發(fā)作的地步。
“你說你想跟我們談?wù)劇卑⒗现Z壓著些許的怒意，跳過了無意義的客套話，開始說正題，“那么……想談什么呢？”
“當然是談一下，為什么我一到那不勒斯，就有阡冥的人想要殺我這件事了。”杰克應(yīng)道。
阿拉迪諾聞言，轉(zhuǎn)頭看了眼病床上的馬里諾，隨后說道：“我得聲明……此刻躺在病床上的這個家伙，已經(jīng)不是我們阡冥的人了?！?p> “你放屁！”結(jié)果，馬里諾當即就激動地吼出聲來，“我們才是真正的阡冥！你們這幫……唔……”
他才說了半句話，那名女殺手就將一把手槍的槍口塞進了他的嘴里。
杰克察言觀色，又稍稍思索了兩秒，隨后沉吟道：“原來如此……”他少有的笑了笑，“呵……沒想到，像阡冥這樣的組織，也會發(fā)生內(nèi)斗?！?p> “并沒有你說的那么嚴重?！卑⒗现Z冷冷應(yīng)道，“只不過是有個‘杜喬’家的末裔，不滿意他們家族以外的人當上阡冥的首領(lǐng)，于是就帶了一小撮支持她的人叛逃了出去，并以‘正統(tǒng)’自居……還四處做著些自以為是的、敗壞組織名譽的勾當?！?p> “唔……嚷呃唔呃……”縱然是被槍塞住了嘴，病床上的馬里諾在聽到這番話后，還是發(fā)出了一陣含糊不清的叫罵。
“看起來，對方的人跟你有不同的意見。”杰克瞥了馬里諾一眼，接道，“當然了，那也無妨，我對你們阡冥內(nèi)部的權(quán)力斗爭沒有任何的興趣；你的一面之詞、和他那張被堵住的嘴……對我而言同樣都沒什么參考價值?！彼f著，已側(cè)過身去，好像要走了，“既然你們雙方都以正統(tǒng)自居，那我就把話撂在這里……從今天起，若我再受到自稱阡冥的殺手的騷擾，我就不會像這次這樣……只采取‘正當防衛(wèi)’程度的措施了……希望你們雙方都能拿出正統(tǒng)的樣子，守點‘規(guī)矩’，不要再試探我的底線?！?p> 說罷，他就拉開了門，頭也不回地行了出去，還順手幫他們帶上了門。
待杰克走遠，心電儀旁邊的那名男殺手才開口啐道：“切……裝模作樣……”他露出十分不快的神色，“我就不信了，要是剛才我們?nèi)齻€在他打開門之前就一起隔著門對他掃射，他能有什么辦法？”
“你不覺得自己的話很可笑嗎？”阿拉迪諾偏過頭，看著他的同伴，毫不客氣地言道。
“怎么了？”而那位還是不懂可笑在那兒。
“在他開口接我們的話之前，我們完全沒有察覺到他已經(jīng)擺平了山德羅，并且已經(jīng)站在門口聽著我們的談話了?！卑⒗现Z接道，“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只要他想，隨時都可以對我們發(fā)動攻擊?！?p> 聽到這兒時，那名男殺手才后知后覺地改變了神色，并頓感后脊發(fā)涼。
“你那所謂‘我們一起對他隔門掃射’的假設(shè)，本就是建立在對方已經(jīng)放了我們一馬、并主動暴露了自己的前提上的?！睘槭啄凶咏拥?，“那么你換個角度想想，如果門外的人是你，你有膽量和把握……做出和他一樣的行動嗎？”
男殺手沒有回答，也沒必要回答。
“‘殺神’的名號，可不是他自己吹出來的?！卑⒗现Z接著道，“不要覺得對方很囂張……超出自身能力地高調(diào)行事，那才叫囂張；而杰克·安德森……只是在低調(diào)、正常地行事而已。你會覺得他很狂，那是因為……他的低調(diào)，已足夠刺激到你內(nèi)心的那份自卑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繞到了病床邊，將自己的手放在了馬里諾的額頭上。
“好了，馬里諾，我曾經(jīng)的兄弟?！卑⒗现Z說這話時，馬里諾已經(jīng)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但又無力抵抗，“安息吧……愿你在另一個世界能得到寬恕，并接受那全新的、真正的信條……”他停頓了一秒，言道，“……萬物皆理，萬事為因?！?p> 隨著他的話語，馬里諾的兩個眼窩開始迸發(fā)出強光，他的身體也開始了一陣激烈的痙攣。
這一刻，女殺手已把槍收回，用手捂住了馬里諾的嘴，而男殺手則是上前摁住了他的身體。
這個劇烈顫抖的過程并未持續(xù)太久，七八秒后，馬里諾便已不再動彈……
他的頭顱，此時變成了一個中空的骨殼兒，其內(nèi)部已被完全燒糊；焦黑的物質(zhì)從其七孔齊齊流出，散發(fā)著刺鼻的氣味。
“走吧。”阿拉迪諾最后又看了一眼馬里諾，隨即就抬頭對兩名同伴道，“先去把山德羅叫醒，然后我們得盡快去見一趟首領(lǐ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