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到底是怎樣來到這里的?
空空回望身后的茫茫黃沙,忽覺三天前何荼帶他廝殺的一幕好似大夢一場。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是他早前讀過的一首詩,那時沒見過沙漠,只覺向往極了,而今身臨此境,卻怎么也感受不到那詩中滋味。
唯一想到的卻是
哎呀媽呀,全是沙子。
驚詫中有種“今夜不知何處宿,平沙萬里絕人煙?!钡穆淠?。
就好比他夢寐以求的自由,得到了才發(fā)現(xiàn),其實沒那么自由。
何荼正在胡楊樹下打坐,金色的夕陽為她拉出一條長長的影子,仿佛接著地平線,濃烈的紅衣隨風(fēng)躥攆,仿佛要去追隨殘陽下的金色余輝,在灰敗的天空下跳脫著。
她好像睡著了。
也是,無休止的逃亡,那么重的傷,她應(yīng)該很累吧。
空空提著衣邊兒趟過去,瞇著眼睛端詳著她面具下的眉眼。
她是真的睡著了。
空空猶豫了一下,抬手去摘她的面具,手指剛舉到空中,她的鼻子忽然動了動,密密匝匝的睫毛隨即打開,淺紅色的眸子剛好對上空空錚亮的杏眼,徒添了一抹無情之色。
這世上總有那么一種人,明明是極好看的面相,卻偏偏看著薄涼,何荼便是這一類人,淺色的眸子本就顯冷,再加上她鳳眼狹長,眉梢入鬢,面具猙獰,倒很符合書本子里關(guān)于惡鬼的那種狂傲邪羈的形象。
gui嗎……
她問
“你想確認什么?”
“我沒有?!?p> 空空理直氣壯,卻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的確不是水婳?!焙屋钡?。
空空嘆氣,終究是被她看破了。
他托著肉乎乎的腮幫子,杏眼瞧著何荼,黑亮亮的。
“你說過有人將我托付給你,那人是誰?”
何荼笑笑
“你以為是誰?”
空空面色一僵,貝齒咬著櫻唇
“總不會是,不會是……”
何荼覺得這小家伙有時候?qū)嵲诳蓯鄣姆敢?guī)。明明嘴上說著不會,心里卻期盼的要命。
“當(dāng)然不是?!?p> 她知道他指誰
“還會是誰?”
空空有些詫異,他記得,那日之后,污山除了她和水婳,再無活口,除了水婳,還能是誰?
何荼頗為感嘆,人心真是難測,他用命來換他半世安穩(wěn),那人卻連他是誰都不記得。
是該說付出者太默默無聞,還是被愛者太有恃無恐?
何荼敲了敲他的腦袋。
“忘了便忘了吧,你只要記得,即便自己是個傻子,還有比你更傻的傻子視你如命?!?p> “你……”
可惡的魔頭,她才是傻子!
正在這時,他的肚子忽然響亮地叫了一聲。這尷尬的氣氛就此打破。
“餓了?”
何荼問
空空急忙搖頭。
“不,我還能……還能忍?!?p> 何荼掏著袖子
“那你先忍著,我還有塊桂花糕,就不忍了?!?p> “你……”
這魔頭,真是一點兒都不謙讓。
何荼瞧著空空氣鼓鼓的腮幫子,忽然大笑起來,這小孩兒真好捉弄。
空空瞧她袖子空空如也,知是上了當(dāng),當(dāng)即深深地閉了眼,起身道
“我去吹吹風(fēng)?!?p> 何荼拉起他
“吹什么風(fēng),走,吃東西去?!?p> 半個時辰后,空空才知道,她所謂的吃東西,原來是去劫道。
涎龍大漠靈力稀薄,故而即便是修士來了此地也得一步一步踏踏實實地走出去,無法御風(fēng)。
但此地十分廣闊,又罕有人煙,故而除了商隊,很少有人踏足此地,甚至連野味草根都很少見,這也是何荼等人會餓三天的原因。
而這只悠然而來的商隊,卻是不枉他們?nèi)找詠淼牡却?p> 兩人伏在土丘之后,狼一般窺伺
“真的沒問題嗎?你的傷……”
空空有些猶豫,雖然這家伙很能打,但她的傷很重,這三日來,面色一天比一天蒼白,況且對方人也很多。
“我……”
“沒問題?!?p> 未等他說完,何荼利索打斷,花傘一開,人如弦劍。
一盞茶后,兩人被捆的結(jié)結(jié)實實,扔上駱駝。
空空咬牙道
“我是想說,我最多堅持一盞茶的功夫不被俘虜……”
“是我功力不足,沒有在一盞茶內(nèi)搞定他們?!?p> 何荼耐心寬慰。
空空頗為感動
“你本可以脫身的。卻為了我……”
何荼詫異地反問
“為什么,有牢飯吃為什么要脫身?”
“……”
至此,空空終于完全看不透這個人了,以她的能力,真的只是為了吃牢飯么?
看押二人的兩位傭兵哥哥搖了搖頭,似乎頗為同情。
這兩人顯然不知道,這是誰的商隊,落在她手中,是何下場?
涎龍之狐,絕代風(fēng)華,一人衣袂帶香,一計驅(qū)虎吞狼。落在她手中的下場只有一個,那便是被煉成濕兵。
餓壞了的人,覺得牢飯都是香的。
經(jīng)歷過背叛的人,對每一份感情都心懷戒心。
不是他不愿接受,而是不敢接受。
大牢是兩人間,有草席,有桌子,一日三餐。雖然腳上鎖著玄鐵鏈,但比起風(fēng)餐露宿的大漠來,環(huán)境還算不錯。
空空瞧著何荼吃完飯,擦完嘴,笑道
“這真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飯?!?p> 天真的話語換來的是隔壁“鄰居”的冷嘲熱諷。
“好好珍惜吧小鬼,這將是你人生中的最后一頓了?!?p> 空空嚇了一跳,急忙追問
“為什么?”
“為什么?呵”隔壁冷笑一聲
“你們是外地來的吧,可曾聽說過涎龍之狐,凡是被她關(guān)到這座牢里的人,只有一個下場,那便是被煉成濕兵。瞧,送你們上路的人到了。”
他話音弗落,牢門開了,進來兩個兇神惡煞的獄卒。
何荼伸了個懶腰,道
“小鬼,收好我的傘,我不在的時候,要替我好好保管?!?p> 空空含淚掙扎,卻也只能掙扎。
牢獄之外,艷陽當(dāng)頭,何荼揮袖擋在頭上,仿佛徐久不曾見過這樣的煙火小鎮(zhèn),只是不消半刻,他們便被帶到了一處密道,有些昏暗,有些燥熱。
密道的盡頭,是一處地火天坑,足足數(shù)丈之寬,里面慘叫凄烈,不時有焦黑的手臂撲棱上來,仿佛人間煉獄。
火坑之上,九顆“太陽”此起彼伏,像是九道犀利的目光,將來人一眼看穿。
何荼鳳眼一凌,想要將這目光懟回去,靈力剛提,卻被玄鐵鏈吸收干凈。
隨即背后生受兩掌,跌入火坑,只濺起半尺火花,便再也沒了聲息。
熱浪灼面,空空大喊一聲,跌坐在地,腦后一痛,便再也沒了意識。
只依稀聽見一人說
“竟是魔族肉身,真是好材料!”
另一個說“依我看,這個矮的才是罕見,竟是靈體?!?p> “不,是半靈體……”
原凝幻
何荼是怎樣離開幻境,到達涎龍大漠的,這個后頭會說,也是一個伏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