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男子,正是孤行云。
更確切地說,是顏傾城。
竹林派,仙山巔。
逍遙道人鶴發(fā)飄零,青衣流動(dòng),掩面的薄紗下,一張歷盡塵囂的臉,不動(dòng)聲色,淡泊如水!
他盤腿而坐。
竹屋軟塌,淡淡幽蘭,清香四溢,讓人沉迷!
從皇城歸來的孤行云,卸下一身戾氣,沐浴更衣,一襲暗紅云錦長袍,隨意垂落,配以如緞般的墨發(fā),宛若畫中仙人,不可描述其蓋世美顏。
逍遙道人微微呼氣,雙手歸一,氣沉丹田,睜眼!
“行云心中似有雜念?”
孤行云行李叩拜。
“什么都瞞不過師傅!”
逍遙道人瞇眼,瞳色深沉。
“本尊猜想,恐是那皇城中的趙氏女子,亂了行云心性,可對?”
孤行云淺笑。
“是!徒兒意念中,總覺此女似曾相識(shí),宛如故人,心中有種不明的熱烈的情愫,無法言語。”
“如果,師傅告訴你,你與此女,前緣深厚,你可信?”
逍遙道人抓住孤行云目光,對視良久。
孤行云低語:“望師傅指點(diǎn)迷津!”
逍遙道人轉(zhuǎn)身,久立竹窗,清風(fēng)拂過窗外竹林,泛起綠波,悠悠揚(yáng)揚(yáng),低吟淺唱!
“前身之事,行云不必回想,相忘于世,最好!師傅從郊野荒地,救你回山,重塑你血肉,賜你新生,是你我之緣,早已注定!然,世間最神奇的緣,莫過癡男怨女,你與趙氏女子,情愿深厚,前世今生,也注定糾纏!師傅只提點(diǎn)你,那日,趙氏女子追蹤刺客,與你相見,喚你為誰?”
孤行云了然。
他,就是蛟河的顏傾城!
前身之事,他已然相忘。奈何,不管前身今世,對趙曦兒,他都暗生情愫,沉溺其中,不能相忘!
于是,他來到京城,在東門大街開了間小酒樓,名為浮云客棧。
他招來掌柜和伙計(jì),運(yùn)營客棧生意,自己只在客棧最頂樓,精心布置了幾間雅致廂房,天天與江湖俠士,把酒言歡,潑墨揮毫,甚是逍遙!
這趙曦兒,男裝打扮,俊秀飄逸。如此行色匆匆,穿梭于市,甚是惹眼。
站在浮云客棧頂樓的顏傾城,憑欄遠(yuǎn)眺,早已在人群中鎖定了她,自然也鎖定了她身后的跟蹤之人。
當(dāng)下,兩人一前一后,一素一紅,行在京城的狹窄胡同里,像流云,浮動(dòng)變化。
趙曦兒突然停住,轉(zhuǎn)身。
顏傾城無處藏身。
“敢跟蹤本公子,看招!”
趙曦兒奪步向前,朝著顏傾城前胸就是一拳。
顏傾城順勢抓住她的手,將其鎖?。?p> “夫人,別來無恙?”
細(xì)看!驚愕不已。
趙曦兒竟愣住了。
“孤行云!”
顏傾城薄唇微啟,道:“夫人,怎么不叫我哥哥了,傾城哥哥?”
趙曦兒真有瞬間的游離,眼前之人,這張媚極了的臉,與傾城哥哥,一般無二!可是......
“少俠又在取笑曦兒了,就因?yàn)殛貎翰簧?,認(rèn)錯(cuò)了你,你就耿耿于懷,老拿這事來笑話曦兒,真是小氣!”
顏傾城松開她,對其笑,笑魘如花。
“夫人,快人快語,煞是可愛!”
趙曦兒低了頭,些許臉紅!
“夫人,你真是奇怪,剛才有人跟蹤你許久,你都不曾發(fā)覺,怎么本帥剛把跟蹤之人處理掉,才跟了你沒幾步,你就發(fā)現(xiàn)了我,為何?”
顏傾城戲謔。
“你這明目張膽地跟蹤,曦兒還是第一次見,說吧,跟著我所謂何事?”
趙曦兒轉(zhuǎn)身,慢步向前。
兩人并肩而行,雖交情尚淺,卻并不違和。顏傾城斜眼瞄她,清麗淡雅的側(cè)顏,宛如和風(fēng),吹拂心田,倍感舒服!
趙曦兒的美,并不妖嬈。如果用花來比擬,堪比清蓮,又比蓮多出幾分硬朗來,這種柔中帶剛的氣度,生生有種不可言說的吸引力,讓人遐想,總想探索一番。
顏傾城知道,眼前女子,與自己前身有緣,必定知道許多關(guān)于他之前的故事,他來自何處?家人在哪?這些種種,必定能從她這里知曉!
然,他不愿相問。
他只覺困惑,自己已然忘卻前身之事,與此女有何瓜葛,他一無所知!對她,情不知所起,不管前身今世,都為她傷情。奈何!
“若,本帥說,我是為夫人而來,夫人可愿相信?”
此話,凝結(jié)了時(shí)空!
兩人對視靜默,良久不語。風(fēng),吹起衣襟,吹亂思緒。
是不是蛟河的顏傾城?是不是記憶中的良人?是否!
如果是,如今,她又能奈何!于她,顏傾城已然遠(yuǎn)去,情緣早已不同從前。
如果不是,為何,又如此熟悉。
迷離,不可知!
“少俠說笑了。曦兒身份,你可知?我身為惠帝的皇妃,少俠說話可要掂量,不可如此輕?。 ?p> 趙曦兒清醒,淡淡回話。
“既是惠帝皇妃,為何不在宮里安分地待著?女扮男裝,出行于市井之中,這有失身份之事,夫人...哦,應(yīng)該叫娘娘才是,娘娘不可為啊?!?p> 顏傾城揶揄起來,在趙曦兒面前,再?zèng)]有那股傲嬌清冷的氣質(zhì),讓人好生不習(xí)慣。
“什么身份啊,夫人啊,娘娘啊!你在說書啊。本公子還有要事在身,不和你玩兒了,告辭!”
趙曦兒也開始和他貧嘴,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好不熱鬧!
“娘娘微服出宮,定有要事,本帥愿意侍奉身側(cè),保護(hù)娘娘。”
這顏傾城,兩眼盯住趙曦兒,說話越發(fā)隨意戲謔,他一臉壞笑,就是要拿眼前女子尋開心。
趙曦兒開始煩躁了!
“我說,少俠,您能別左一聲娘娘右一聲娘娘地喚我,行嗎?本公子隱秘身份,系有急事待辦!”
“那要喚你什么?娘娘明示。”
顏傾城低頭,故作可憐。
“叫我趙公子!”
趙曦兒揚(yáng)起嘴角,一本正經(jīng)。
一陣暗笑!
顏傾城點(diǎn)頭:“趙公子,有禮!”
兩人不再呈口舌之快,加快步伐,趕往西市大街。
......
正午,鸞秀宮。
賈青山帶著一行小太監(jiān),走進(jìn)。
“皇上有旨!”
一行宮人立刻跪地,接旨。
“奉天承運(yùn),皇帝昭曰:鸞秀宮掌事宮女顏素素,此前救駕有功,朕特賜婚,賜予禁軍統(tǒng)領(lǐng)羽衛(wèi),擇以良辰,成婚出宮!欽此!”
賈青山宣讀完畢,一臉堆笑。
“素姑姑,恭喜?。∮鸫笕四嘶噬嫌H信,前途無量,能賜婚與他,是幾世修德啊!趕快接旨吧!”
素素慌忙回神,并無喜悅之色,反而頓感意外:“奴婢謝皇上賜婚!”
賈青山回味一笑,離去。
鸞秀宮開始鬧騰了。
“素姑姑,恭喜!”
“素姑姑,羽大人是英雄,真是郎才女貌!”
......
一言一語,皆是祝福!
顏素素違心地笑著,手握圣旨,移步離開!
玉子詢問:“一個(gè)早上都沒見曦妃娘娘,不會(huì)出什么事吧?”
麥兒穗兒也搖頭,開始疑惑。
“你們別在這胡亂猜測,娘娘定有要事,管好嘴,不要伸張,干活去吧!”
素素轉(zhuǎn)身,掃了他們一眼,眼神犀利!
眾人見狀,一一散去。
......
京城,西市大街。
兩位翩翩少年,一素一紅,并肩而行,惹來街上行人,紛紛側(cè)目!
西市大街,雖沒有東門大街熱鬧繁華,但布局復(fù)雜,一時(shí)半會(huì)兒,想找到廖勇私宅,并非易事!
趙曦兒站立街頭,環(huán)顧四處,街上行人不多,街邊叫賣的小販也甚少!
她走進(jìn)街邊酒坊,相問打聽。
“小二,來壺好酒!”
“好嘞!”
酒坊小二立刻取來兩壇美酒,遞給她!
趙曦兒拿起,拋給顏傾城一壇,兩人對飲!
“小二,可知這西市大街,有何供消遣享樂的去處?”
酒坊小二本就做著迎來送往之事,甚是市儈。
“兩位公子氣度不凡,一看就是富家子弟,要說這享樂去處,若不缺銀兩,就去安樂侯府私宅,這一帶的公子哥兒們常去那兒,據(jù)說,有外面享受不了的樂子!”
店小二壓低了音量,一臉猥瑣。
顏傾城故作興致盎然狀,向前。
“勞煩小二帶路,不缺銀兩?!?p> 他掏出一錠銀子,重重砸在小二跟前。
“好嘞,兩位公子隨我來!”
兩人跟著酒坊小二,曲曲折折,穿梭在狹窄胡同里。終于,在一間不顯眼的宅落前,三人站定。
“兩位公子,就是這里!”
說罷,酒坊小二匆匆離去。
舊宅院,斑駁的院門虛掩著!
兩人推門而入。
幾名精壯護(hù)院立馬圍上前來,對著兩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兩位,可有信物?”
趙曦兒懵圈了!
顏傾城立馬上前,薄唇微啟。
“我倆是安樂侯故交,勞煩通報(bào)一聲?!?p> 領(lǐng)頭的護(hù)院盛氣凌人:“沒有信物一律不準(zhǔn)進(jìn),這兒的規(guī)矩!”
淺笑,揮動(dòng)玉扇!
眨眼功夫,幾名護(hù)院已經(jīng)被定住,不能響動(dòng)!
“你是怎么做到的?”
趙曦兒張大了嘴,一臉驚異地看著顏傾城。
他臉上,還是那媚人的笑!不言語!只是輕輕在趙曦兒肩上撞了一下,示意她進(jìn)去!
走進(jìn)護(hù)院看守的玄門,眼前景象令人乍舌!
甬道兩邊,數(shù)只巨大的酒缸依次排列,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內(nèi)宅的臺(tái)階上。整個(gè)院落充斥著烈酒的襲人味道,不飲自醉!
循聲而去,依道而行,至內(nèi)宅。推開鏤空雕刻的漆門,艷麗的紗帳低垂,妝點(diǎn)著內(nèi)室。
室內(nèi),人聲鼎沸。
妙齡女郎身穿薄翼,曼妙身姿一覽無余!她們一個(gè)個(gè)嬌嗔低吟,媚眼勾魂,正端著各色美酒,穿梭在一幫衣衫不整的男子中間!
“大大大...”
“小小小...”
賭局!
各色男子兩眼放光,盯著中間的骰子,專注吆喝著。
趙曦兒不禁低頭,眼前景象,讓她渾身不適,無所適從!
上來兩名幾乎裸露的藝妓!
“公子,是第一次來?看你都臉紅了,來喝杯酒,壓壓神!”
趙曦兒哪敢看她倆,慌忙接過酒杯,胡亂飲完!
倒是那顏傾城,享受其中,竟雙手摟著藝妓腰肢,擠進(jìn)賭局中去,跟著一起吆喝起來,輕車熟路得很!
趙曦兒瞪了他一眼,不再理會(huì)!她環(huán)顧四處,開始搜尋水芙蓉的身影。
她對著身穿薄紗的藝妓一通掃視,兩頰更顯出羞澀的紅暈,惹得那幫藝妓們掩嘴而笑,紛紛向她拋來秋波。
罷了,既然一心為救水芙蓉而來,索性演到底。
趙曦兒不再拘謹(jǐn),擁過眼前美人,打情罵俏起來!
“美人,聽說你們這兒來了醉紅樓的頭牌水芙蓉,本公子久聞其名,很想一睹風(fēng)姿!可否引薦?”
那美人推了她一把,嬌嗔道:“公子真壞,吃著碗里看著鍋里,那水芙蓉可不是公子能見得到的,她啊,只供皇親貴胄享用,公子死了心吧!”
看來,這廖遷是吃定了水芙蓉,把她與一般藝妓區(qū)別出來,讓人難以接近她!
眼下,再拖延下去恐誤了回宮時(shí)辰,如何是好?
左右不過一番打斗,況且那廖遷如若見到她,定能認(rèn)出她來!
不再多想。
趙曦兒突然扯下美人身上僅有的一片薄紗,蒙住臉,飛身跳到賭桌上,一腳將賭桌掀掉!
“有人砸場子啦,快搶啊!”
眾人大亂!開始拼死搶奪賭銀,藝妓們左右逃竄,哭天喊地,場面失控!
一眾護(hù)院聞聲沖進(jìn)來,手拿棍棒,氣勢洶洶!
“就是他,剛才在門口點(diǎn)了眾兄弟穴道,硬生生闖入,抓住他!”
剛才門口領(lǐng)頭的護(hù)院一聲令下,眾人朝趙曦兒和顏傾城涌過來,將兩人圍在中間。
又是一場惡戰(zhàn)!
顏傾城緊緊盯住眾打手,護(hù)著邊上的趙曦兒,低語道:“趙公子,你能不能和我打聲招呼再行動(dòng),怎么如此莽撞?這種局面,不能硬拼,要智取!本來,等我和那幫賭徒混熟,摸清底細(xì),再下手也不遲!”
“別呈口舌之快了,快打啊!”
眾打手已經(jīng)沖上來,哪有時(shí)間爭吵!趙曦兒眼疾手快,已打趴幾名護(hù)院!
身后,一打手掄起棍棒,砸向趙曦兒。
顏傾城一把擁過她,將那打手連棒帶人,踢飛到門外!
這時(shí),一群人擁著一披頭散發(fā)的壯漢,匆匆趕來!
壯漢怒吼:“誰敢砸我安樂侯的場子?活膩了不成?”
眾人皆跑到門外,室內(nèi),只有趙曦兒和顏傾城!
廖勇示意護(hù)院將門堵住,不準(zhǔn)他倆出入。
趙曦兒手持匕首,慢慢走近廖勇,臉上的輕紗輕輕拂動(dòng),只看得出眼神,里面滿是憤怒與不屑。
“把水芙蓉交出來,不然,我手中匕首將會(huì)割下你項(xiàng)上人頭!”
廖勇一驚,總覺此人似曾相識(shí)!雖蒙住臉頰,但那聲音,那氣度,在哪里見過,卻又不敢質(zhì)疑!
“你...你....你是何人?大膽!私闖民宅,可是犯法的!”
趙曦兒哼笑:“安樂侯也知道什么是犯法的?你暗中結(jié)黨,聚眾嗜賭,強(qiáng)搶民女,逼良為娼,罪惡之多,不可細(xì)數(shù)!本公子現(xiàn)在就手刃了你!也算為民除害?!?p> 她一躍而起,將幾名攔路的護(hù)院撂倒,手中匕首直刺廖勇脖頸。
廖勇驚恐萬狀,臉色煞白,竟閉了雙眼,癱軟在地!
“哐!”手中匕首被打落!
趙曦兒一臉愕然,看著顏傾城!
“趙公子,手刃此人,你不可為!不要意氣用事。”
顏傾城拉住趙曦兒,冷靜地看著她。
此時(shí),門口處,水芙蓉被人攙扶著,走近!見到蒙著面紗的趙曦兒,竟低聲喚出一句來。
“公子,芙蓉就知道,你定會(huì)來救我。”
說著,癱倒在地,暈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