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骨刺

　　清晨的樹林里，陽光透過密集的枝葉灑落在這片死氣沉沉的大地上。一片濕暖濕暖的水汽撲面而來，伴隨著時不時一兩聲蟲鳴蛙噪，終于有一絲生的氣息了。

　　露珠順著樹葉滴落，正好打在軒轅尊的臉上。此刻的他眉頭緊鎖，腦袋時不時地在左右抽動著，顯然，他是做噩夢了。近地面的水汽越來越重了，呼吸也變得困難起來——這正好跟軒轅尊睡夢之紅付東強捂住自己口鼻的感覺相吻合。他擺動著身體，努力地呼吸著。

　　“不要……不要過來！”

　　像彈簧一樣直接從地板上坐了起來！“呼呼呼”，軒轅尊在不斷喘著大氣，豆大的汗珠落下。由于動作頻率過高，一瞬間腦供血不足的他感覺到天旋地轉(zhuǎn)，視線變得非常迷糊，腦袋也感覺昏昏沉沉的

　　“原來是個夢嗎？”

　　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手掌不斷地收放著，這才一點一點找到了自己身體的感覺。

　　“不管怎么樣，我要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

　　不顧自己的身體還非常虛弱——有一點點發(fā)燒的跡象。他完全憑借著意志在行動。一路上，他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來的，過往的一切都不重要。現(xiàn)在，是他人生之中第一次這么只在乎這條通往自己那個“所謂”的“家”的道路。終于回到了小鎮(zhèn)上，人雖然很少，但是但凡有過往的行人，無一不朝著軒轅尊投來疑惑的目光——畢竟，他現(xiàn)在滿身是泥，狼狽不堪，剛剛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直到當(dāng)自己站在那棟破破爛爛的舊樓面前時，他才一點點回過神來。

　　“哦，我終于到家了啊”，這么多年來，軒轅尊第一次有過這樣的感覺。

　　但，這種感覺依舊到此為止了，不會再有任何多余的關(guān)于溫情的故事了。軒轅尊沒有忘記一向的做法，準(zhǔn)備將自己看起來還不錯的保暖內(nèi)衣和羊毛衣脫了下來，交給隔壁的一位老奶奶，并且從她那里拿回了幾件破破爛爛的衣服穿回來。

　　軒轅尊是不敢穿著這套好衣服回去，因為他的繼父見不得他的好。曾經(jīng)有一次，大年初一的軒轅尊剛剛穿上母親好不容易織好的毛背心，卻惹得那黑了心肝的繼父眼紅——他一把將毛衣狠狠撕了下來，毛線都紛紛斷開散開了。即便如此，他還不罷休，拿到門口用打火機一把點了，就像是燒垃圾那樣將母親的心血付之一炬?？吹侥巧l(fā)著焦味的毛衣，軒轅尊真的心如刀割，卻又只能默不作聲。

　　軒轅尊不愿意回憶那段往事。他也不愿意回想幾個小時前發(fā)生的事情。似乎發(fā)生在他身上的事情，都像是被詛咒了一般，黑暗，令人窒息。

　　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和心態(tài)，他敲了敲這扇已經(jīng)很破爛了的木門。

　　“嘶…～”

　　門開了一條小縫。伴隨著輕輕的咳嗽聲，一雙深邃的老婦人眼睛出現(xiàn)在門縫之間——這眼神不算友好，甚至帶著非常強烈的警惕性，但是在看到門外的孩子不是別人，正是經(jīng)常來看望自己，給自己買來水果蔬菜的軒轅尊，老奶奶像是一下子煥發(fā)了青春一般，一把把門迅速打開了。

　　“哎喲，好孩子，快進來，快進來！”

　　笑容讓瓏珍老奶奶臉上的皺紋更加明顯了，同時也多了一絲生氣。一把拉住軒轅尊的手。就像是拉住自己的孫子那樣，溫暖而有力。

　　“啊……奶奶好！”

　　看到瓏珍奶奶和藹的神情，軒轅尊頓時有一種想要哭出來的沖動。但是軒轅尊還是盡全力克制住了，只不過有些呆滯地站在了門口。

　　“哎呀，你在發(fā)什么呆呀，我的好孩子？”瓏珍奶奶拽了拽軒轅尊“吶，快看，桌上呀，奶奶今天正巧做了雞蛋甜湯，快來吃點吧！這可是上次你給奶奶帶來的呢，”

　　說罷，奶奶將蓋住碗的布掀開，熱氣騰騰伴隨著甜味瞬間遍布了這間破舊而狹小的破房子。

　　“來來來，奶奶算準(zhǔn)了你今天要來，這不，不僅僅做了這個湯，還有這些菜呢！”

　　紅燒肉，大白菜，這種軒轅尊從來沒奢求過的食物也跟隨著蛋甜湯一并放在桌子上。軒轅尊想，如果幸福有味道，大概就是這樣的味道吧。他已經(jīng)餓的不行了，立馬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來。

　　“好孩子別急，慢慢來，今天奶奶可是做了很多很多呢?！?p>　　用慈愛的眼神看著軒轅尊——她竟然一時之間傷感起來，傷感于自己沒有這么一個孝順的孫子。

　　肥而不膩的紅燒肉在軒轅尊的嘴里化開，肥油伴隨著香濃的湯汁讓軒轅尊滿口留香。眼角瞟到了狹小客廳一腳的簡陋灶臺，軒轅尊突然意識到其實瓏珍奶奶是沒那么多錢，買不了多少肉的。那邊的鍋里早就沒有什么東西了，好吃的都被奶奶拿出來放在桌子上了。軒轅尊雖然想吃，但也懂得要留給后面的人——這是母親從小到大的教導(dǎo)。

　　“奶奶你快來吃??！”

　　已經(jīng)吃了將近一半了，瓏珍奶奶依舊沒有要來一起吃的意思。軒轅尊抬頭看了一眼瓏珍奶奶，意思是讓她老人家快來吃飯，但是被瓏珍奶奶那老人特有的慈愛機敏的發(fā)現(xiàn)了他的想法。她搖了搖頭，滿臉溫柔地對在她看來近乎像是自己孫子的軒轅尊說到

　　“我已經(jīng)是老人家啦，牙齒都松啦，吃肉會塞牙縫的。而且，你忘了嗎，奶奶有高血壓，不能吃這么油膩地東西，所以肉還是尊兒你吃吧?！?p>　　軒轅尊雖然還想推脫一下，但是他真的餓壞了。于是遵循著本能繼續(xù)吃著。但是，他終究還是留下了一塊—無論如何，他都要給自己母親嘗嘗。

　　“這個，我可以帶給母親嘗嘗嗎？”

　　軒轅尊問道。奶奶給了軒轅尊肯定的答復(fù)。

　　“當(dāng)然可以了好孩子，拿去給舒婷嘗嘗吧，她也怪不容易的，改嫁給了這么一個人渣……”

　　最后的那一小句話，奶奶是小聲嘀咕道的，因此軒轅尊沒有聽到。但是從心底里，她就是這么認為的。

　　飯菜吃完了，剩下來的，是最初的那碗雞蛋甜湯。軒轅尊珍惜著吸了一口，真甜??！

　　瓏珍奶奶滿臉慈愛地看著軒轅。她知道，軒轅尊最喜歡吃的東西，大概就是這個雞蛋甜湯了吧——雞蛋甜湯，非常普通的東西，一般孕婦分娩之后，都會煮上一鍋，來預(yù)示著生活甜甜蜜蜜圓圓滿滿。軒轅尊的弟弟出生的時候，也按照慣例煮了這么一鍋平平淡淡的東西。但就是這樣有些人吃了會覺得甜的膩的東西，卻是軒轅尊那幾年來吃的唯一一次甜食。

　　軒轅尊將雞蛋隨著甜湯放進嘴里，頓時，甜味刺激著他的味蕾，令他的心情一下子舒暢了不少。同時，溫暖的感覺隨著甜湯流進了身體里，遍布到了身體的每個角落，令他不僅僅只是身體上的內(nèi)心也是暖暖的。這時候，往事自然而然地，便出現(xiàn)在了軒轅尊的腦海里。這是他怎么樣都很難接受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