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澤正猛然起身,來到攔腰而斷的顧閑云前,蹲下,手掌魂氣凝聚,在顧閑云臉上涂抹一番。
隨著任澤正的動作,就像洗去女子妝容一般,顧閑云的眉梢、眼型、鼻梁、嘴唇、臉龐慢慢變化,竟變?yōu)榱肆硪粋€人。
“這……這不是隨章千戶去往鳴鹿山脈圍捕顧閑云的許光龍嗎?顧閑云怎會變成……”
一直照顧重傷的任澤正起居的錦衣衛(wèi)看清楚露出來的面容,驚疑不定。
“是朱顏斂,一種可以可以改換容顏而讓魂士難以察覺的丹藥。顧閑云讓許光龍服食了丹藥,本來的顏容斂藏,變?yōu)榱祟欓e云的模樣?!?p> 任澤正臉色鐵青,動作不停,手指點在許光龍眉心處,片刻后,收手,起身。
“我倒真是小瞧了顧閑云!他竟然習得了傀儡術,許光龍應該在鳴鹿山脈就被顧閑云操控為了傀儡,然后服食丹藥變?yōu)轭欓e云的樣子,故意孤身來到此處。他的目的也根本不是為了殺我,而是為了奪回他師父的魂魄?!?p> “石千戶為何偷奪鎮(zhèn)魂珠,難道他是顧閑云的幫手?”
下屬依然沒有想明白石千戶的舉動。
石千戶可是鎮(zhèn)撫司的老人了,從一名從七品的小旗一步步升為正五品千戶,千戶幾乎已是錦衣衛(wèi)里的高位,位高權重。
他怎么會為了一個少年,而冒著丟掉官職去觸怒整個錦衣衛(wèi)這樣的愚蠢行為呢。
“還不明白嗎?石千戶也是顧閑云的傀儡。”
“什么?這怎么可能?石千戶明明看著一切正常啊!”
“傀儡術的可怕之處就在此處,無聲無息間,就能操控一人之生死。石千戶說不定就是在與改換容顏的許光龍廝殺時著了道。”
任澤正坐會太師椅中,在下屬面前,被戲弄的惱怒沒有顯露出在面上,“立即再傳訊息,只要還在鳴鹿山脈周邊城池的鎮(zhèn)撫司人員,統(tǒng)統(tǒng)給我搜查顧閑云的蹤跡。雖然施展傀儡術后可以和傀儡移形換影,但移形換影的距離對魂氣要求很高,以他現在的修為定然逃不遠,定然還在仙源城周邊?!?p> 他指著一名錦衣衛(wèi),吩咐,“顧老大那邊加大監(jiān)視力度。切記,只監(jiān)視,不要妄動?!?p> 南宮帶來的壓力,連圣上都不敢輕舉妄動,他更不敢去招惹。
錦衣衛(wèi)一眾人得到吩咐,立即應諾去辦。
等到下屬紛紛離去,望了堂中許光龍兩截的尸首,任澤正面無表情起身,“把這里收拾了?!?p> 照顧起居的錦衣衛(wèi)忙應聲而動。
任澤正頭也不回的回臥室養(yǎng)傷去了。
太師椅突然咔嚓四分五裂。
原來早已被狂怒而又抑制的任擇正離去之時一掌拍碎了。
仙源城外。
一身著布衫的人影屈膝靠著城墻,雙手攏膝,頭垂在臂彎里,似乎在酣睡。
一道人影毫無預兆的出在布衫身影處,如鬼似魅,悄無聲息。
布衫人影抬起頭來,露出一張清秀的面容,正是顧閑云。
他起身,從石千戶手中拿過雁翎刀,接過鎮(zhèn)魂珠。
接著他施展傀儡術,瞬間找到一里之外的三黑方位,然后施展移形換影,帶著石千戶直接移形到三黑處。
三黑藏身處是位于過水河邊的荒草中。
摸了摸三黑狗頭,顧閑云目光落在掌中的鎮(zhèn)魂珠。
“師父,您還好嗎?”
鎮(zhèn)魂珠霧氣氤氳升騰,稀薄的幾乎風吹就散,幻化出一個面容模糊的人形。
“小二……這是哪兒?我又怎會在這里?”
顧閑云簡單說了來龍去脈,為韓云平解了心中疑惑。
南宮走之前傳了顧閑云一門魂術,正是韓秋原施展過的傀儡術。
顧閑云初時不解何意,但等他修習傀儡術之后,終于明白為何南宮聽了他執(zhí)意要奪取師父魂魄后會傳給他這門魂術。
傀儡術的基礎就是凝練出傀儡之線,而傀儡之線由魂氣、魂力凝練,可直接攻擊魂士丹田、符術士識海靈臺,悄無聲息、詭秘難測。
一旦被傀儡之線侵入識海靈臺,魂士、符術士的意識便會逐步被操控,進而控制丹田,掌控魂氣,被煉化為傀儡。
一旦被煉化為傀儡,施展魂術者可以與傀儡之間移形換影。
既可彼此交換,又能把另一方作為定位,瞬間移形到定位處。
這半旬他一直在日夜不休的修習傀儡術。
等他覺的火候差不多,能夠同時操控兩具傀儡,同時也感覺到鳴鹿山脈的魂士漸漸減少,便故意顯露了蹤跡。
自然而然,不出他所料的引來了大批的錦衣衛(wèi)。
他先是伺機煉化了進入鳴鹿山脈圍殺他的許光龍。
然后讓傀儡許光龍服食了朱顏斂,變?yōu)樗臉幼印?p> 接著在三黑身上種下傀儡印,讓三黑藏身在過河邊。
傀儡印乃是一種定位的印訣,只要在顧閑云的感應范圍之內,可以隨時移形到傀儡印處。
顧閑云則躲在仙源城城墻外隱蔽處,暗中操縱傀儡許光龍,做出少年意氣的姿態(tài),為了師仇,孤身一人直入客昌,就為了殺任澤正的姿態(tài)。
而在石千戶等人圍殺傀儡許光龍時,傀儡之線早已悄然施展,把石千戶煉化為了傀儡。
之后傀儡石千戶押著傀儡許光龍到任澤正面前,是為了誘使任澤正取出鎮(zhèn)魂珠。
然后顧閑云操控傀儡石千戶找機會接近鎮(zhèn)魂珠,迅雷不及之勢奪取鎮(zhèn)魂珠,然后進行移形。
為了速度更快,他舍棄了對傀儡許光龍的控制。
等傀儡石千戶到了身邊,他怕任澤正再追蹤過來,忙又循著傀儡印,移形到三黑處。
聽了顧閑云的一番解說,韓云平也不得不為顧閑云這令人眼花繚亂的手段驚嘆,心中也更是欣慰。
當時那個執(zhí)拗的毛頭小子不知不覺也長大了。
“師父,咱們以后去哪兒?”
一番眼花繚亂的操作成功救出了師父的魂魄,但顧閑云也只不過是一個沒有離開過仙源城的少年。
如今仙源城是不能回去了。
家,也不能回去了。
天大之大,似乎沒有不可去之處。
但,天大地大,又該往何處去呢。
他有些悵然。
韓云平伸手,想撫摸顧閑云的頭,霧氣般的魂魄直接穿過。
他怔了下,頓了片刻,“去澧都吧。鎮(zhèn)魂珠雖能夠維持我這幅凄慘的樣子,但鎮(zhèn)魂珠里的風刀霜劍的滋味也不好受,日夜磋磨魂魄,遲早有魂飛魄散的一天。不如去澧都,再入輪回。”
“師父……難道沒有別的辦法嗎?”
顧閑云面有不甘。
如果師父的魂魄進入澧都,進入輪回,那師父就真的離開他,離開這個世界了。
他不舍得師父。
“癡兒。”
韓云平嗓音醇厚,“你難道要為師像鬼怪一樣奪舍別人軀體而茍活下去嗎?而且這也并不是長久之法,一旦如此,就要尋找一個個盛放魂魄的軀體,這也是鬼怪被天下魂士人人得而誅之的原因?!?p> 霧氣一樣的魂魄悠悠蕩漾,“英白不會受我牽累,你也讓我放心,師門傳承不絕。此次雖未手誅任澤正這敗類為師父報仇,但我已經盡力,死而無憾了。人總有一死,或早或晚而已,活人有活人的路,死者有死者的去處。進澧都、入輪回,正是我的去處?!?p> 霧氣愈發(fā)的稀薄。
韓云平的聲音越來越低不可聞。
“魂魄不能再外停留,不然就要魂魄分離,消散天地間,成為孤魂野鬼了。我只能在鎮(zhèn)魂珠里茍延殘喘,去往澧都這一路,也幫不了你什么忙,小二,你要小心?!?p> 看著霧氣逐漸收攏進入鎮(zhèn)魂珠,顧閑云眼窩濕潤。
握著鎮(zhèn)魂珠,喃喃,“我曉得了,師父?!?p> 把鎮(zhèn)魂珠收進乾坤袋,腰懸無刀鞘的雁翎刀,顧閑云在荒草之中,向西潛行而去。
巨狼一般的三黑和傀儡石千戶在后面默默跟隨。
此行,一路向西。
直至風行大陸最西端,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