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音一落,拉著芷墨便要離去,卻是足下剛動,許明淵已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嫤兒,你隨我回去。”
這回,他無奈的語氣摻雜了硬氣。
葉嫤脾氣一來,猛的將他的手甩開,掙扎之中也一腳狠狠的踩了他的腳背,待得他怔愣之際,葉嫤卯足了勁兒,拉著芷墨便朝前奔。
許明淵陡然回神,迅速來追,眼看就要追上葉嫤,葉嫤心頭一橫,當即止步,抽了袖中的匕首便橫在脖子上,轉(zhuǎn)身冷冽凝他,“許明淵!”
許明淵神色一顫,頓時停下,滿目驚愕復雜的朝葉嫤望來,緊著嗓子道:“我僅是想帶你回京都。你呆在平樂王身邊并無好處,一個女兒家也不適合行走天下,嫤兒,你將刀放下,我們……”
葉嫤滿目淡漠的凝他,挺直了腰板,脫口之言越發(fā)清冷,“跟你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我葉嫤如今便是自行了斷,也絕不會落得世子爺?shù)氖掷锉荒闼鶜??!闭f著,眼角一挑,手中的匕首故作大力的朝脖子上一靠,剎那,脖子皮肉被鋒利的刀刃割裂,頓是溢血,許明淵目光一顫,驚得大喚,“我放你走!放你走!”
葉嫤冷笑一聲,極是干脆的放下匕首,似是渾然未覺脖子上的傷口正溢著鮮血,清冷的目光朝許明淵落來,“平樂王不會在意我,葉家也不會在意我,世子爺如今再對我示好,我葉嫤身上也無你可以利用的地方,世子爺糾纏也是無用。如今,我倒是得謝你放我一馬,不曾趕盡殺絕,你我之間,也最好是山高水闊再也不見,但若再見了,我葉嫤以后,是不會放過世子爺?shù)?。畢竟,斷情絕愛之痛,踐踏玩弄之傷,我葉嫤也是想通通還給世子爺?shù)?。?p> 許明淵僵立在當場,猶如一尊石雕,動彈不得。
他眼中積滿了悲傷,待得葉嫤拉著芷墨繼續(xù)干脆往前之際,他才顫著嗓子小心翼翼的問:“當初幾年情深,嫤兒可愿在心中留得半分美好?”
“不愿。”。
葉嫤滿心冷冽,面色隱隱開始發(fā)白,干脆回話,卻是這話入得許明淵耳里,陡然讓他滿目的期盼徹底化為灰敗,猶如一潭潭死水,再無波瀾。
微風浮動,吹得官道兩側(cè)的樹木齊齊搖晃,有落葉自枝頭打著旋兒的落下,飄飄搖搖,清淺得當。
為防許明淵突然反悔差人追來,葉嫤與芷墨棄了官道,循著林子深處的小道前行,兩人一路躲躲藏藏的謹慎往前,待得天色暗下,葉嫤與芷墨才尋了深山之中的一處洞穴,稍稍棲身。
芷墨在洞邊招來干柴生了火,火苗子躥得略高,將這不大的洞穴全全照亮。
葉嫤與芷墨坐在火堆旁,雙雙沉默。
待得許久,洞外的天色也已全然暗下,芷墨猶豫一番,終究低聲而問:“小姐,我們以后該去哪里?”
葉嫤滿面沉靜,并未立即言話。
芷墨心頭越是無底,正要再問,葉嫤突然抬眸朝她望來,平靜無波的道了話,“平樂王若知曉我還活著,定不會放過我。是以,京都已然回不得,汴京更是去不得,且天下之大,莫非王土,若要真正崛起,便只能去一個陌生的國度,亦如,鄰國大梁。”
芷墨滿面發(fā)慌,膽怯的問:“小姐,奴婢聽說梁人極其兇悍,我們無依無靠,去大梁許是極其危險。”
“梁人雖為兇悍,但也重義氣,講道義。我們?nèi)サ么罅弘m無依無靠,但也不曾有許明淵平樂王這般強敵,是以,此行雖為冒險,但一旦用些手段在大梁扎上了根,我們定不會再活得如此卑屈?!?p> 僅是片刻,葉嫤低沉幽遠的回了話。
她如今之意,是想在無拘無敵的環(huán)境下,闖出一片天來。她是要徹底擺脫庶出之女的卑微,擺脫平樂王的鉗制,擺脫許明淵虛偽的情網(wǎng)與糾纏,擺脫杞人憂天的命運,她要,徹底的華麗轉(zhuǎn)身,榮華富貴與權(quán)勢利益,皆攬于袖。
她只是,想徹底的變得強大,甚至,強大到不會被人輕易的威脅與撼動。
然而她這般心思,芷墨卻是不知。
芷墨僅是一想到大梁之人的風評,便極其畏懼,連帶渾身都開始發(fā)涼,本是想勸說葉嫤,奈何見得葉嫤滿面堅定,似如渾身底氣,芷墨神色微變,到嘴的話也突然道不出來了。
兩人再度緘默,片刻之后,芷墨肚子突然餓得發(fā)響。
芷墨怔了一下,待得反應過來,便羞了個大紅臉,局促不安的朝葉嫤望來,正要言話,卻見葉嫤已緩緩起身,淡道:“你留在這里,我出去找些吃食?!?p> “奴婢陪小姐一起去?!避颇乱庾R起身,卻是足下未及動作,葉嫤已轉(zhuǎn)眸朝她望來,“不必了,你將火堆守好便是。外面夜色太濃,萬一你我走散,便不容易找到。”
芷墨掙扎一番,穩(wěn)住身子點了頭。
葉嫤不再耽擱,隨手做了一只火把,便踏步朝洞外行去。
此際,山間的溫度也突然陡降,再無常日那般燥熱之感,且周遭而來的風也極大,呼嘯而動,吹得周遭樹木成片成片的猛烈搖晃,各種樹葉的簌簌聲與風聲交織一道,在這漆黑的夜里顯得極為突兀刺耳。
山雨欲來風滿樓。想來今夜,該是有場傾盆大雨。
葉嫤眉頭一皺,她必須在大雨來臨之前尋到吃的,若不然,今夜不僅得餓肚子,且一旦餓得頭昏腦漲,到時候遇得什么兇獸或刺客,連逃跑的力氣都無。
心思至此,整個人都堅定自若,縱是第一次在這深山中行走,孤獨無依,但也破天荒的底氣十足,不曾有半分的驚恐與懈怠。
求生之欲濃烈,鬼神都已不懼,何懼這深山。
葉嫤滿心沉靜,一路往前,憑著記憶朝那今日途經(jīng)過的小河方向行去,不久之后,便已聽到了流水潺潺的聲音。
她面露半分釋然,足下也越發(fā)加快,待站定在小河邊,舉著火把湊近一觀,著實見得那及膝的清水里有不少游魚。
今夜,倒是可以烤魚果腹。
正待思量,便略是粗魯?shù)牧弥箶[準備下水,卻是正這時,臨近之處陡然揚來一道睡意初醒似的哈欠聲。
風聲大作,夜色深沉,這道突來的哈欠聲無疑極其的詭異突兀,惹得葉嫤猝不及防驚了一下。
“誰!”她驀地穩(wěn)住身形,心有防備,抬頭循聲而望,火把搖曳的光線順勢將身邊三米開外的那棵樹照亮,而樹上那道白袍墨發(fā)的人,也頓時在火把的光影里顯露無疑。
那人,斜靠在樹上,墨發(fā)飄垂,整個人正懶散躺在那道略是粗壯的樹椏上。
葉嫤心口狂跳,強行克制,目光故作鎮(zhèn)定的將那人仔細打量,片刻之際,那人竟突然轉(zhuǎn)頭過來,一雙惺忪的睡眼,就這么恰到好處的迎上了葉嫤的目光。
葉嫤瞳孔猛的一縮,整個人陡然發(fā)僵發(fā)麻,抑制不住的暗哼一句,冤家路窄!
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更何況,今兒這廝可是差點害死她呢!一道道雄雄的怒火也頓時躥了上來,葉嫤咬牙切齒,目光森森。
“本王睡得正好,愛妃何來要擾人睡意?”這時,大風之中,那人悠然從容的嗓音揚來,頓時打亂周遭風聲大作的狂冷氣氛。
葉嫤沉默片刻,終是強行按捺心緒,不答反問,“王爺怎在這里?”
他猶如看傻子一樣看著葉嫤,惺忪的睡眼也稍稍睜大半許,“不是遇了刺客么,本王與蘇晏他們走散了,便先在此休息一番,不料愛妃竟不知好歹擾了本王清夢?!?p> 是么?
刺客來襲之際,這廝有意將她葉嫤當做替死鬼,他都已做足了萬全的準備,竟還會與蘇晏等人走散?
葉嫤心生冷笑,自然不信,待得沉默片刻,心中也稍稍權(quán)衡一番,不打算與之爭執(zhí)與糾纏,僅道:“倒是妾身不周了,望王爺見諒。妾身這便離去,王爺繼續(xù)清夢吧?!?p> 說完,抬腳便繼續(xù)朝前走。
無論平樂王為何會出現(xiàn)在此處,于她而言,絕非有利。她是要逃往鄰國之人,怎能再度被他盯上。
她足下速度極快,卻是片刻之際,身后再度揚來平樂王悠閑的嗓音,“前方危險,愛妃莫要再過去了。”
葉嫤故作不聞,足下越發(fā)加快,卻是突然之間,前方不遠陡然響起一道猛虎們吼之聲,葉嫤陡然一怔,足下驀地停住,身后平樂王的嗓音埋怨似的揚來,“都說了前方危險,愛妃卻是不信。本王先前好不容易用銀針讓它睡下,這會兒,卻被愛妃給弄醒了。”
此處有虎,那廝為何不早說!
且這虎剛才不醒,為何偏偏是此際才醒來?
葉嫤陡然回頭,目光朝平樂王掃去,則是這時,平樂王眼角一挑,再度出聲,“小心?!?p> 悠悠的嗓音,哪里像是著急之中的叮囑,明明似如看戲一般的悠閑。
葉嫤則陡然回神,只見前方不遠,一只花斑的虎已搖搖晃晃的從草叢中鉆了出來,一雙獸眼正發(fā)著詭異的光,卯足了勁兒便朝她撲來。
她目光一顫,下意識閃身而避,花斑虎身形踉蹌,動作也非猛烈,這一撲便全然撲空,奈何待穩(wěn)住身形之后,它盯準了葉嫤便繼續(xù)撲來。
葉嫤滿目冷冽,繼續(xù)閃避,幾番之下,本是傷痛的身子已是有些吃不消,隨即咬牙一狠,手中的火把趁機伸到了老虎的腹部,陡然點燃了老虎身上的皮毛。
老虎慘吼一聲,拔腿踉蹌而跑。
平樂王忍不住伸手扶額,“愛妃這是在放虎歸山呢。你方才要么一把火燒死虎,要么,將其打死,豈能放虎歸山讓其搬來救兵來報仇。”
葉嫤氣喘吁吁的歇著氣,冷笑一聲,“王爺?shù)故窍矚g說風涼話。妾身一個弱女子,哪里打得死老虎?!闭f著,眼角一挑,“王爺此番上樹,是否是在畏懼老虎,而非真正要在樹上小憩?”
她毫無掩飾的將他拆穿。
他卻未惱,慢條斯理的笑,“依愛妃所見,本王是畏懼虎獸的弱能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