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縣那顆老榕樹枯萎的時候,不少人都有所感應。
但真正稱得上行動迅速的,只有和左恒擦肩而過的那位老者。
老者沒有再進歧縣,而是站在了縣口凝望縣內(nèi)。
在他的料想之中,這次趕路雖匆忙了些,收獲卻應該能彌補辛勞。
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地方已經(jīng)被人捷足先登,并且還踩了不止一腳。
只覺得南域兵家這支效忠于世俗王朝的傳承態(tài)度囂張,不但絲毫沒有偏遠小隅的自覺,更是有眼不識泰山。
老者只可惜自己重傷在身,不好和那武夫來硬的,只能擺出個威懾的架子,讓自家的小輩進去把資質(zhì)可以的人趕緊搜羅出來帶走。
拖住即將到來的知情者,威懾其中的兵家小子。
帶著傷軀,這兩件事情沒一個辦起來容易。
如果不是受傷……他甩了甩半截僵硬的手臂,認命般守在歧縣的路邊,打算要把接下來要進縣的人都攔住。
至少得攔到在他的后輩領著人出來之前。
這涉及到道統(tǒng)傳承的問題上,就算是相識千年的老友也不能讓步。
老者嘆了口氣,捋起袖子露出半截枯黑如木的手臂,對著前方道:“這次可不能讓你啊,老伙計?!?p> 前方也有一撥人。
抱著哪怕?lián)p耗功體也要拖住時間的老者絲毫不知道,他心心念念寄予厚望的后輩碰上了硬茬。
……
……
白衣少年的劍抵著塌鼻子青年,殺氣騰騰,“我提示你一下,上一個在我面前這個說的人已經(jīng)死了。”
原本扯上韋正陽半截袖子的女童認出聲音后立刻收了手,心底有些疑惑。
怒氣騰騰的少年面上也出現(xiàn)喜色,連忙叫道:“小師父!”
原來這兩個人是這樣的關系。
左恒恍然大悟,想起來人從婦人那里討巧要走了自己那塊庚金的事情來。
白衣少年背著劍,韋正陽喊他小師父,那么他要給自己打一把劍也是正常。
那么接下來呢?選擇觀望的女童悄悄留意男人脖子上駕著的冷光,有些好奇接下來會是怎么樣的發(fā)展。
“蠻子......”塌鼻子男人小聲嘀咕了一聲,很是含糊。青光寶劍又往他皮膚上湊了湊,擦出一道血痕。
男人趕緊改口道:“蠻,蠻橫,我說你蠻橫!”
他好似突然來了底氣,“背后拿劍抵著人算什么本事,有本事堂堂正正做過一場,小地方果然......?。 ?p> 少年突然伸腳朝他踹去,男人猝不及防之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被拉扯住半截胳膊的韋正陽也趁機脫身,躲到了一旁。
“恩?蠻橫?說你還是說我?”
歧縣的打鐵少年朝著他這位僅比自己高出一個頭的小師父告狀道:“他不講道理不說,還要壞我的生意!”
“打鐵打鐵打鐵,就知道打鐵?!卑滓律倌旰掼F不成鋼,“邊上去,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劍術超絕。”
這話即是對韋正陽說,也是對不知名的塌鼻子青年說。
“你不是要堂堂正正比嗎?”他朝好不容易站穩(wěn)的男人勾了勾手指,劍眉一挑,瀟灑又肆意,自信到?jīng)]了邊,“你先出招,我讓你幾招都可以?!?p> 在本就心情不佳的青年看來,少年這樣自信磊落的態(tài)度等同是赤裸裸的蔑視,當下就氣紅了眼,二話不說就揮著手中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白玉雙環(huán)砸了上去。
少年只是側(cè)身,足尖一旋,身形便如鶴般躍起,輕巧跳到了怒火攻心的青年身后。
“怎么封禁都撤了,你的架勢還是這么軟綿綿的?!彼敛涣羟榈爻靶Φ溃踔吝B收回鞘的劍都沒有拔出來,只是輕盈避開男人不斷攻來的動作,甚至還有余力護住屋子里的兩個人不被男人落空的招式波及。
他主要是護住韋正陽,左恒只是及時躲到了韋正陽身后的附帶。
鐵匠鋪子此刻里頭已經(jīng)是狼藉一片,燒得正烈的火爐被氣勁不偏不倚削成兩半,從中間炸裂開來,柴火四散,有些東西上甚至已經(jīng)起了火星。地上也不平整,全是肉眼可見雜亂溝壑。
如果不是沾了身前少年的光,左恒估計自己恐怕已經(jīng)被波及至死。但也有幸沾了打鐵少年的光,她能夠心無旁騖地觀察這場煉氣士之間的戰(zhàn)斗。
從始至終白衣少年都沒有出劍,哪怕是有時候因為護著人來不及避開攻勢,他也只是拿劍鞘抵住白玉雙環(huán),鏗鏘擊鳴聲中越發(fā)顯得從容不迫,盡顯大派氣度。
“你的本事就這樣了嗎?”白衣少年問道,“那就該換我了。”
早在火爐被毀的時候,打鐵少年韋正陽就已經(jīng)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此刻更是火急火燎催促道:“小師父你倒是趕緊啊,再打下去屋子都要壞了!”
他說的不假,四根梁柱斷了一根,屋頂上駕著的主梁也被摧得近乎斷裂,原本在縣上還算妥帖的鐵匠鋪子此刻像風中閃爍不定的火苗,整間屋子搖搖欲墜,隨時可能坍塌。
“再啰嗦你這輩子都別想打鐵?!鄙倌甑闪怂谎郏嫦蛩亲忧嗄陞s又是另外一個口氣,“聽見沒,事主發(fā)話,你也該滾了。”
白衣少年拔出了劍,風輕云淡,衣袂飄乎。
一道如虹白光,浩蕩若川流大江又凜冽似霜殺百草,快到不容閃避。眨眼之間,青年的一臂已經(jīng)斷去。半跪在地,神色痛苦,口中不斷漏出呻吟,連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而女童所見的,不過是白衣少年盡歸于輕描淡寫的拔劍、收劍。
“看來傳言中的泱泱大洲也不過如此嘛?!彼u價道。
“青城山徐子虛,來日必定登門拜訪?!?p> 在片刻的震懾過后,左恒連招呼也沒打就從一旁悄悄地溜了出去,久久都沒有回過神來的打鐵少年緩了片刻,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小姑娘已經(jīng)不見。
見他要問,被他稱作小師父的徐子虛嗤笑一聲,“人早走了,就你還傻傻愣著?!?p> 傻愣愣的打鐵小少年一拍腦袋,忽然忘記自己剛剛忘記問的是什么事。
對哦,這么小的姑娘,好端端要打一柄劍做什么?
他決定下次等左恒過來再問。
腦子里全是瀲滟劍光的女童魂不守舍地走回窮巷,并不知道窮巷的巷口站著個耳邊垂著雙髻的小姑娘。
小姑娘手中紙鳶只剩下被撕扯后的殘架子,大而亮的眸子滿是惱意。在她跟前,螺髻巍峨的粉衣婦人手中捏著半只紙鳶,滿臉冷色。
官府之內(nèi),紫袍的王爺輕輕晃動茶盞,看見了暗潮也看見了風浪,而后他又提起了酒壺,快哉飲盡。
向來伴在男人身邊的女郎,此刻不在。
倚知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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