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比試
出來的時候,陳惕就記得芭奴身上只有小衣。這大半天回去一看,芭奴還縮在被窩里,衣服就放在外面。
大大的眼睛淚眼汪汪的求助到屏風(fēng)旁的陳惕,似乎在說我不會穿衣服。
也是,自小被人伺候長大的阿姬曼從未注意衣服怎么穿。自從離開波斯之后,更是沒有安心的睡過,一直都是和衣而睡。
如今好不容易找了間客棧,連澡都忘記洗了,脫了衣服直接鉆到被窩里。
只是現(xiàn)在顧不上自己不潤滑的皮膚,阿姬曼皺著小臉一臉苦惱的看著床上的衣服。
“得嘞,這哪里是來伺候我的,還真是給我找了個寵物來?!标愄栊闹辛R了幾句,只好放下手中的吃食,上了床榻。
繁雜的服飾弄得陳惕也手忙腳亂,加上自己個頭沒那么高,顧不得應(yīng)有的著裝順序胡亂的給芭奴套上了。
最后束衣的腰帶更是被混亂的打了個蝴蝶結(jié),算是陳惕唯一拿得出手的東西。
芭奴小臉皺的更緊了,不樂意的嘟著嘴。看著自己身上的衣服,她現(xiàn)在寧愿不穿衣服縮在被窩里。只是架不住放置在一旁的食物香氣,只好離開被窩去吃東西了。
陳惕看著狠狠咬著饃的芭奴也感到有些好笑,但是至少自己盡力了。要是她一直弄不清自己的衣服怎么穿,以后怕是每天早上都是這樣。
午時的太陽暖的驚人,連檐上的積雪都開始融化了。光亮的土路上,誰家的狗趴在那里舒服的曬著太陽。聽到有馬車聲傳來,不樂意的張開了雙眼。
斜曲著身子肚皮朝天的大狗,翻著白眼看著身旁的馬車駛過,沒有一點擔(dān)心馬車會碾到自己。
馬車順著官道一路前行,這道路是越來越平整,越來越干凈,只是陳惕他們的馬車卻行的越來越慢。
排隊等著進(jìn)城的馬車如同一條歪歪扭扭的蚯蚓一般,堵住了前方的道路,使得車隊越排越長。
“緯叔,我看這車隊一時半會動不了,我先去辦件事情?!标愄璞持T丘的包袱,跳下了馬車。
“你小心點。”彭緯知道是什么事情,點了點頭。
京師外的護(hù)城河早已被凍結(jié)了厚厚的冰層,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河水深約幾許,只有冰層中的枯枝給這條死寂的河流增添了些許的生氣。
陳惕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將包袱皮全部打開,露出了里面被亂發(fā)覆蓋的馮家大郎。
陳惕本來想張嘴說幾句話,但是想到為救自己死去的馮老父。一時間百感交集,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只好念道:“這就是京師的護(hù)城河,至于多深?我也不知道!”
馮家大郎似乎聽懂了這句話,一頭干枯的頭發(fā)瞬間離開了頭蓋骨,飄散出去。
許是今天的太陽確實熱得很,這冰面被輕若飛鴻的頭發(fā)絲一觸,便咔咔嚓嚓的裂了開來。
不消一會的功夫,冰面便裂開了一個大洞。陳惕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鄭重的將包袱包好扔了出去。
沒有的冰面的阻擋,包袱直接進(jìn)到河水里面。冒了兩下氣泡,就沒了音信。陳惕向著馮家大郎沉下去的地方深深一拜,腳步沉重的離開了。
“惕兒回來了!”彭緯老遠(yuǎn)看到陳惕就打著招呼,似乎發(fā)現(xiàn)了了不得的東西。
“怎么了緯叔,這大半天馬車連一步都沒有動?”陳惕看著一臉興奮的彭緯好奇的問道。
“今天就是不走了也無妨!你不知道明天可是工部和禮部主持的大戰(zhàn)!”彭緯指著前面馬車說道。
“工部和禮部?他們莫非吃錯了藥,這個點修城墻啊,也不至于拉上禮部吧?”陳惕看著長龍一般,排了一里地的車隊好奇的問道。
“別這么說?!迸砭曏s緊掃視了一下四周,怕被別人聽到陳惕的話。
“是這樣的,我聽前面的大漢說了,他們這些人是來運印刷的東西的。據(jù)說馬車?yán)镅b的模子和管子齒輪啥的,還有用鉛錫啥的做出來的字模?!迸砭暡缓靡馑嫉男α诵Γ€真的記不住一些拗口的東西。
“鉛錫合金吧!”陳惕提起了興趣,看向綿延的車隊,對里面裝的機(jī)械更為好奇。
“對對,你小子咋知道的。不管了接著說?!迸砭暱吹疥愄铔]有回答的意思,繼續(xù)向下介紹道。
“據(jù)說十幾年前一個叫谷豐的鐵匠和鄰居印刷匠德飛慪氣,去年終于搗鼓出一套機(jī)械把隔壁的印刷生意搶了。
那個姓德一看這還得了,但是也想不到辦法。家里的日子是越來越差,小兒子更是淘氣的把家里的紙用蠟涂了一遍,弄得他老爹更是死活印不出完好的東西。
找到原因后德飛往死里揍他家的小子。那小子也不服氣,指著有些墨痕的廢紙,胡亂地說道涂了蠟又不是印不出來。
德飛這么一聽魔怔了,想了幾個月?lián)v鼓出用油墨印刷的方法?!?p> “后來工部和禮部各拿走一個,所以才有了今天這場爭斗吧?!标愄璨挥猛侣?,便知道這場比試的原因。
同時產(chǎn)生的新技術(shù),誰也不比誰差。就算鐵匠用著人工機(jī)械加上活字印刷,也不一定比德家的平板印刷快多少。
“是極是極,所以才有了這場爭斗。據(jù)說這彩頭就是對面的手里的全套圖紙和秘方?!迸砭朁c了點頭,補充道這場比試的彩頭。
“今天他們只不過是進(jìn)京安裝東西的,明日才會正式開比。惕兒,要不咱們再停留一日?”彭緯閃著大眼睛,拽著胡子說道。
“我也很是好奇,明天咱們要來早點。對了你剛才少說了一句,后天是年前最后一次朝會?!标愄杌亓笋R車,不再去看有些困惑的彭緯。
彭緯怎么想也想不通,這般斗氣的比試跟朝堂有個什么關(guān)系。不過既然少爺說了明天來看戲,那就不急著走了。
不提客棧里面陳惕和芭奴怎么沐浴,卯時未到陳惕一個腳丫子踹醒了捂著被子睡覺的阿姬曼。阿姬曼不情不愿的坐在床上,看著繼續(xù)睡覺的陳惕一臉的怨氣。
惱火的看著眼前的衣服,阿姬曼眉頭一動有了主意,躡手躡腳的來到了陳惕的衣架前。
彭緯早早地帶著早餐回來了,雖然說巳時兩刻才開始比試,但是這個點都有人去看被布匹圍著的架子。
敲門而入,彭緯看到芭奴穿著陳惕的衣服站在床頭。雪白的大氅剛好覆蓋到膝蓋處,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翩翩公子。
至于一臉無奈的陳惕,裹著被子瞪著芭奴,兩個小家伙就這樣對視了大半天了。
“好了,惕兒。車廂里還有衣服,我給你拿過來?!迸砭暦畔略琰c,就去拿衣服了。
“哇!”阿姬曼本來想去拿吃的,但是穿著短褲的陳惕直接跑出被窩拿走了所有的早點。
當(dāng)阿姬曼放下羞意,轉(zhuǎn)頭一看,桌上的早點全部被陳惕端走了。
胡攪蠻纏的兩個小兒,鬧騰了大半天才吃完早餐。沒有外出資格的阿姬曼最終還是留在了客房里,賭氣的喝著茶。
彭緯本來就功夫了得,這個點還沒多少人的人墻自然擋不住他。如同一條大鯊魚,簡簡單單的分開了眼前的人群,帶著陳惕來到了最前排。
兩邊的架子被布匹包著,尤其是工部那邊更是專門派了巡吏看著,生怕谷豐的機(jī)械被人盜去。相比而言,完全靠著油墨秘方的德飛,根本沒有這種擔(dān)心。草草的掩飾一番,等待著時間的到來。
隨著工部和禮部官員相互謙讓上臺,這場兩部之爭終于正式開始。
“這些人還真是臉上笑嘻嘻,心里mmp啊?!标愄枳谂砭暤募缟希S刺到臺上的兩部侍郎們。
“行了吧,至少面子上過得去就行。丟了朝廷的體統(tǒng),這些個人也要吃罰的?!迸砭晞窳艘痪?,就仔細(xì)盯著架子里的漏出來的東西。
左邊的是工部的,也就是鐵匠谷豐做出來的。齒輪、搖桿加上前世叫做巴氏合金的東西,除了還是利用活字印刷的方法,已經(jīng)完全有了工業(yè)時代機(jī)器該有的樣子。
右邊的則是完全的手工作坊,一口大鍋熬著蠟,另外一個木桶里面裝著成分比例不清楚的油墨。除了兩塊結(jié)構(gòu)奇怪的木板,也只有那一套新鑄的字模能讓人看出是印刷的樣子。
時辰已到,臺上的官員就給出了開始的命令。這次兩家要印的是論語,論語二十篇,共一萬五千九百字。兩家到未末,誰印出來的多,誰印出來的好,那就是誰贏。
雙方開始的動作都是一致的——挑字模。只不過一家是合金的,一家是銅的。
谷豐本來就是大字不識的漢子,更別說反字了,他認(rèn)識人家人家不認(rèn)識他。好在工部自有工匠的花名冊,找?guī)讉€印刷的大匠出來,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對面的德家父子相比之下就沒這么好的條件了,雖然記得住反字但不知道反字啥意思,反正他們祖祖輩輩都是這樣,不出錯就行。
只不過挑了一會,兩家的流程便出現(xiàn)了分歧。谷家直接挑出一篇文章的字模,碼在大木輪上,刷上墨便開始印了起來。后面的工匠則是繼續(xù)碼著下一個輪子,不去管開始操縱機(jī)械的谷豐。
看到這里,陳惕反而覺得德家的更有些工業(yè)時代的味道。事先準(zhǔn)備好的大木板上,整齊的用麻繩劃分出一個個書面大小的區(qū)域。
以陳惕的猜測,德家父子必然是要把論語全文全部碼在木板上。另一個木板則是被小廝放好紙張,用毛刷刷上熱蠟。
之后當(dāng)然是拿著被蠟固定好的紙張蓋在碼好字模的木板上。
這樣一來,傳統(tǒng)的活字印刷固定字模的工序就嫁接到紙張上了。木板相印,刷了蠟的紙張就會因為字模的陽文,而被刻下可以印上油墨的正文痕跡。
接過處理好的木板,小廝立馬從桶中刷上油墨,然后取下紙張等待晾干。
陳惕看著兩家放在架子上等待晾干的紙張,知道這場比試是分不出勝負(fù)了。盡管谷豐靠著機(jī)器的數(shù)量印出來的多得多,但是木輪上的合金越往后印刷,字體越變形。
雖然這些印好字的紙張放在市面上看不出來,但是臺上的可不是懵懂學(xué)童。一個個拿到前世的現(xiàn)代社會,都是了不得的國學(xué)大師。
即使不見得工部的侍郎們都善于書法,但是眼力還是有的。工部的官員看了兩眼自家印出來的就沒了繼續(xù)看下去的心情,真的是害眼睛。
還好谷豐印刷的速度快得多,讓閉目養(yǎng)神的工部官員有了信心。倒是禮部官員們看著德家印出來的紙張欣賞起來,由于工部的阻撓,禮部自然找不出合格的大匠。
但是去求一本當(dāng)代大家寫的論語還是好辦的,完美還原出來的印刷紙張掛在架子上,讓臺上的這些老學(xué)究看得甚是自得。
正午的太陽也很給面子,很快就把架子上的墨字曬干了。工部的小廝們很快就裝訂成冊送了過來,只是除了第一本可堪入目,剩下的眾位侍郎連翻閱的興趣都沒有了。
倒是德家的慢工出細(xì)活,小廝們先是用竹刀刮去蠟燭,然后將紙張放在模子里幾刀處理完畢。裝訂完畢后,就送到了禮部官員的手中。
這些老學(xué)究們爭相傳看,扶著胡須連連點頭,沉醉在當(dāng)代大家的書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