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落定

　　府丞王大人名曰王顯，今年三十有二，在安南城主管司法獄訟。王顯進(jìn)士出身，身形偉岸，不怒自威，踱著步子來到乞丐面前。

　　乞丐是個機靈的，自是知道面前這人身份不凡，于是將揣在懷里的銀票和錦帕掏了出來，雙手呈給王顯。

　　王顯接過，將錦帕打開，露出里面的翠玉耳環(huán)，遞到小張面前，問道：“你可識得此物？”

　　小張看了一眼，答道：“稟大人，這錦帕和耳環(huán)都是歡歡的東西?！?p>　　王顯頷首，將東西放入袖口。

　　婉倩捏緊了拳頭，忽地轉(zhuǎn)身，向王顯的方向跪了下去，嬌弱地喊道：“大人……”

　　我截住她的話，說：“婉倩姑娘，不要掙扎了，人證物證俱在，你抵賴不了的?！?p>　　王顯開口道：“顧老，小張，煩請你們二人將兩個人犯押去府衙，交與值夜的捕快。更深夜重，千萬小心。”

　　“是?！倍舜鸬?。

　　顧爺進(jìn)來，用繩索捆住了婉倩的雙手，押著婉倩和乞丐出去了。

　　我走上前，深鞠一躬，說：“多謝王大人今夜相助。此人是我五色樓的女伎婉倩，但她殘害了無辜侍女歡歡，請您替歡歡做主?！?p>　　王顯負(fù)手受我一拜，維持著自己威嚴(yán)，說：“無妨，不過是我分內(nèi)之事。不過，蕓娘說，得一才俊設(shè)計破了此案，沒想到是個女子。”

　　我拱手道：“是蕓娘謬贊了，我不過是五色樓的一個丫頭，想要為我的姐妹伸冤而已?！?p>　　“哦？本官倒是想聽聽你設(shè)了什么計策？”

　　我答：“并非什么計策。作惡之人總是心虛，我不過是在中午嚇了嚇?biāo)f明天會去府衙報案，心里有鬼的人便連夜出來銷毀證據(jù)了。說起來，還是借了王大人您的威名，若不是依著您斷案神探的名聲，恐怕我也震懾不住她。”

　　恭維的話誰都愛聽，雖然王顯并沒有完全相信我，但還是接受了我的說辭。王顯說：“夜深了，你還是早些回吧。”

　　我又鞠一躬，說：“耽誤王大人休息了。王大人也請回府?！?p>　　王顯向門外走去，說：“不了，我先回府衙整理整理今天的案子吧?！?p>　　我跟在后面，阿諛道：“王大人為民勞累，還請多注意身體。”

　　出了破廟的門，我意識到一件事，小步快跑了幾步，跟上了王顯的步伐，說：“我送大人回府衙吧?！?p>　　王顯停下腳步，皺眉看我，微怒地說：“本官還用不著一個丫頭來送。”

　　我只能老實說：“大人，我……小人不認(rèn)路，跟您到了府衙，小人再跟小張一起回去?！?p>　　見我和小張安全地回到了五色樓，等在院中的蕓娘和倚月都松了一口氣。

　　蕓娘問：“如何？”

　　我點點頭說：“人證物證都在，已經(jīng)被王大人押去府衙了?！?p>　　倚月顫抖地問：“歡歡她……”

　　我低頭，只說：“歡歡的遺物被王大人拿去作了證物……”

　　第二日午間，蕓娘傳來了消息。

　　婉倩對買兇殺害歡歡的事實供認(rèn)不諱，被判秋后處斬；被婉倩雇傭殺人的牛娃被判處終身勞役。牛娃招認(rèn)當(dāng)晚用石塊重?fù)魵g歡頭部致使歡歡死亡，后將歡歡的尸身埋在了吟翠樓旁的樹林里。

　　聽到消息的倚月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沉聲對蕓娘說：“蕓姨，我想去看看婉倩?！?p>　　蕓娘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yīng)了，只囑咐道：“婉倩已經(jīng)判了處斬，你不要再做什么傻事。你去見她，要戴著面具，也不要提你仍要參加遴舞會的事情。”

　　倚月說：“倚月省得?！?p>　　蕓娘打點的速度很快，傍晚，我和倚月就站在了婉倩的監(jiān)牢前。

　　婉倩像是在等倚月，看見倚月來了，說：“我知道你會來?！?p>　　倚月不帶感情的聲音問道：“為什么？”

　　“因為我不能讓你稱心如意?。∧阆胍辔钑奈杩?，我就偏讓你得不到！”

　　倚月抓住面前隔著她和婉倩的欄桿，幾近咆哮地說：“我是問你為什么要殺歡歡！”

　　婉倩說：“還不是因為你！誰讓她是你的丫頭，只能怪她命薄?！?p>　　倚月咬著牙說：“我不記得我得罪過你。”

　　婉倩笑了，笑得滲人，說：“你沒有得罪我，是我看不慣你這個負(fù)心人！季公子對你一片深情，甚至為了娶你為妻愿意放棄自己的功名。可你呢？一面向他假意逢迎，一面每每提到贖身之事就推說要報答蕓娘的養(yǎng)育之恩。季公子為你和家人反目，只能遠(yuǎn)走他鄉(xiāng)，你卻連來送他一程都沒有做到。倚月，你有心嗎？”

　　嘖，還是因為男人。但是，這位季公子既然喜歡倚月，那跟婉倩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倚月愣了一會兒，仿佛是回想了一下季公子是誰，憤憤地說：“是因為季公子？我與季公子的事情你又如何知曉？只憑你自己的一點猜測，你就害了歡歡的性命？”

　　婉倩聞言有些慌亂，但仍氣勢洶洶地質(zhì)問道：“你敢說不是這樣？季公子來找你而你忙著招待別的客人的時候，他常來我這里喝酒。無論是醉著還是醒著，他和我談?wù)摰亩际悄??？赡阍趺磁?！怎么配得上他的一往情深！他想要的，唯有你而已。既然他得不到他想要的東西，你也別想得到你想要的！”

　　“依依，我們走吧?！币性聸]有搭理質(zhì)問她的婉倩，垂著頭對我說。

　　婉倩的聲音依舊在身后回蕩，我和倚月已經(jīng)走出了監(jiān)牢。

　　我正想安慰安慰倚月，倚月先開口了：“依依，你知道歡歡埋在哪里，是么？”

　　我答：“我聽蕓娘說了，埋在吟翠樓旁的樹林里。早晨王大人派人去查看了，做了座新墳?！?p>　　倚月說：“陪我去看看歡歡吧?！?p>　　我和倚月站在歡歡的墳前，倚月在木刻的墓碑前放下了一束剛采的花。倚月?lián)崦贡f：“吟翠樓之所以叫這個名字，就是因為這一片樹林。這片樹林一年四季都郁郁蔥蔥，生機勃勃，歡歡長眠在此，一定不會厭煩。”

　　說著，幾顆淚水打濕了墳前的土地，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倚月流淚。

　　“歡歡還說要看我在遴舞會上跳逐月舞呢，她最喜歡看我跳逐月舞了。我說過好幾次要教她，她都不學(xué)，現(xiàn)在想學(xué)也學(xué)不到了。”

　　我將手搭在倚月的肩上，安慰道：“遴舞會那天，歡歡也會來的，你要好好跳給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