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炎癥
正屋里傳來游絲一般的哭聲,我才察覺到這院子里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這,這是……”我遲疑地看向王顯。
王顯輕咳了一聲說:“依依姑娘請隨我進來看看罷?!?p> 我隨王顯進門去,這應(yīng)該就是劉小姐的閨房了。一個嬌小的身影伏在床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暈過去。
站在床邊的婦人見我和王顯進來,對劉小姐說:“萱兒,你舅舅來了,他給你請來了安南城最好的妝娘,你快起來看看。”
將臉埋在被子里的劉萱從帳中扔出一只枕頭,剛好砸在王顯的腳旁,用哭啞了的聲音吼叫道:“你們都給我出去!我才不要那個從花樓里出來的妝娘給我上妝!”
采薇氣憤地回應(yīng)道:“要不是你家老爺求我們來,我們還不來呢!”
王顯表面嚴(yán)厲地斥責(zé)了一句:“萱兒,莫要胡鬧!”轉(zhuǎn)而向我解釋道:“我這侄女沒經(jīng)歷過什么事情,突逢變數(shù),還請姑娘擔(dān)待?!?p> 我向帳中望去,看見一張紅騰騰的臉。
床邊的婦人是劉萱的繼母秦氏,抹著淚說:“萱兒明日就要出嫁了,可不知怎的,今日一起來,萱兒的臉就變成了這樣。這樣可讓萱兒怎么去成親呢!”
我問道:“您的意思是說,昨天小姐的臉還好好的,可今天一早就變成了這樣?”
秦氏點頭。我撩起放下的紗帳,劉萱坐在帳中抹著眼淚,仔細看了看劉萱的情況,這應(yīng)該急性毛囊炎。毛孔發(fā)黑,以毛孔為中心的紅色小圓點,成片的出現(xiàn)在劉小姐的臉上,暫時還沒有腫起和化膿。
我又問:“昨天或是夜里,有發(fā)生什么與平常不一樣的事情嗎?”
秦氏答道:“我依著習(xí)俗,昨日請了族里有地位的嬸嬸來為萱兒開面,除此之外萱兒沒有見過其他人,也沒有吃什么特別的東西?!?p> “開面?”我疑惑。
“姑娘不知?”秦氏驚訝地看著我,解釋道:“開面就是用細線將臉上的汗毛絞盡,安南城的習(xí)俗是新娘在婚前三天開面?!?p> 原來劉萱絞了汗毛。
我向王顯和秦氏解釋道:“王大人,夫人,你們找錯人了。劉小姐這樣的情況應(yīng)該找個大夫來看看的。”
我話音剛落,劉萱的哭聲就更響亮了。
秦氏跺著腳,甩著帕子說:“怎么沒找過呢,早晨已經(jīng)請聚仁堂和回春堂的大夫來看過了,都說沒有辦法。”
我有些吃驚,問道:“怎會?這不是什么疑難雜癥啊?!?p> 王顯說:“怎么?姑娘見過此等病狀?”
“確實見過?!奔毙悦已灼鋵嵕褪敲沂艿搅思毦那秩?,大約是在絞汗毛時所用的器具不潔造成的。若是在現(xiàn)代,涂抹上對癥的抗生素,一個星期就可痊愈了。中醫(yī)里雖然沒有抗生素,但也有針對細菌感染增強免疫力的藥方。但對中醫(yī)不甚了解的我是沒這個本事開出藥方的,只得道:“我曾見過一位大夫診治過此類病癥,開出的是消炎去火,利于創(chuàng)口恢復(fù)的藥?!?p> 秦氏說:“沒錯沒錯,今早回春堂的大夫是這么說的。可是大夫說需要一月左右的時間調(diào)養(yǎng)才行??奢鎯好魅站鸵黾蘖搜?!”
中醫(yī)見效慢是常理,這大夫沒有唬人。我只得說:“病去如抽絲,為小姐的身體著想,確實應(yīng)該好好調(diào)理一陣。好在這病不傷及根本,無需臥床休養(yǎng),不會耽擱小姐的親事?!?p> 劉萱嗓子啞了,可依然用尖利的音調(diào)喊叫著:“不行!我不能這樣去拜堂!”
王顯說:“請姑娘前來,就是希望姑娘用脂粉將萱兒臉上的痕跡遮住,讓她能有好顏色去成親。”
這可不大妙。急性毛囊炎雖是個小問題,但即使在現(xiàn)代也是不敢輕易處理的。若是處理不當(dāng)很容易轉(zhuǎn)化成慢性毛囊炎。慢性毛囊炎不僅容易反復(fù)發(fā)作,更難以找到對癥的藥。尤其是臉部肌膚嬌弱,反復(fù)發(fā)作的毛囊炎會增添皮膚問題,加速肌膚的衰老。
我回道:“王大人,遮掩痕跡這個好說。但劉小姐的病若要醫(yī)治,一定要保證臉部不沾染任何東西。若施以脂粉,極不利于康復(fù)。久病不醫(yī)易恐成痼疾啊。”
秦氏應(yīng)和道:“是啊,萱兒還需好好調(diào)養(yǎng)才是?!?p> 劉萱急切地?fù)屩f:“不,我只需要三日,三日即可!”
王顯向我解釋:“我們會按照回春堂的方子讓萱兒服藥,姑娘可否先幫萱兒遮掩過三日?萱兒嫁得匆忙,三朝回門后她的夫君就要進京參加武科會試。萱兒只是想在前三日給夫君留個好印象,三日之后,就可以除去脂粉,好好調(diào)養(yǎng)了。”
這劉小姐也確實可憐,新婚三日就要和丈夫分別。包辦的婚姻,成婚前也沒有與新郎見過面。若頂著這樣一張臉成婚,怕是三日之后丈夫就要另覓新歡了。雖然可能會加重病情,但不得不冒這個險。
我答應(yīng)了下來,說:“既然如此,我可以幫助劉小姐遮掩過這三日。但三日過后,劉小姐一定要好好調(diào)養(yǎng),不能再沾染任何脂粉了?!?p> 劉萱哭著點頭。
我吩咐劉家的丫頭打來滾水,放涼后給劉萱洗臉。又取出高保濕霜,用銀勺舀出一部分,讓丫頭給劉萱勻面。
眼看劉萱的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我喝道:“不許哭!越哭就越好不了!”
劉萱被我嚇到,生生將眼淚憋了回去。
我問秦氏:“小姐明日出嫁,何時開始梳妝?”
秦氏答曰寅時。我便說:“那我明日寅時再來?!?p> 出了門,看見一個和劉萱差不多大的姑娘站在院門口,衣著清麗,身形款款,十分得體地向王顯行禮,說:“見過王大人,父親說請王大人和姑娘去正廳一敘?!?p> 原來這是劉萱的妹妹,劉苓。
劉家老爺是個商人,在正廳中和先與王顯寒暄一番。聽說我會幫劉萱上妝,隨手賞了一百兩,我沒推辭,收下了。
我與王大人一同出了劉府的大門,王大人的隨從去取馬車。
我終究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王大人,您和您姐姐性格相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