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大和阿二對視了一眼,同時默默嘆了口氣,看著頭埋在膝蓋里,雙肩不斷聳動的南宮離,眼里閃過一絲心疼之色。
但他們也沒有出聲安慰,因為他們心里都清楚,今時已不同以往,安逸的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皇子殿下必須要學會自己長大,學會堅強,他們可以保護南宮離一時,但無法保護一輩子,接下來的路必須要他自己走。
而悲痛,則是讓一個人成長的最快方法。
“阿二叔叔,那你能知道,這次的叛亂,究竟是誰在背后指揮的嗎?”南宮離微微抬頭,紅著眼圈,用著哽咽不清的語氣問道。
阿二沉默了一會,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殿下,只有一個人可以指揮的動‘深寒鐵騎’,并且能夠如此冷血的對一萬多名毫無還手之力的人下手,更是在短短幾天內(nèi),將本應(yīng)動蕩的京城用武力強行平復(fù)下去,如此手段,除了那個人,卑職想不出全天下有第二個人有這種能力。”
阿大在一旁也默然,神色間不自覺地變得異常凝重。
阿二話音剛落,南宮離便立馬反駁道:“不可能,國師怎么會造反,邊亂是國師平定的,江山是國師打下來的,就連父皇的皇位,也是在國師的幫助下坐穩(wěn)的,如此大的功勞,就算是讓父皇割一塊江山給他也綽綽有余,何須造反,天下間任何一人都有可能造反,可國師造反,我不信,我不信!”
南宮離低聲嘶吼著,因為過于激動,臉已經(jīng)漲的通紅,雙手也因為過度用力而捏的“咯咯”作響。
阿二默默嘆了口氣,沒有出聲反駁,心里想道:其實,你心里比我們兩人更清楚造反的是誰,你何嘗不信,只是不愿相信、不敢相信罷了,在赤裸裸的事實面前,還抱有一絲希望的企圖從我們口里聽到否定的答案,也不過是在逃避真相罷了。
可是,逃避真的能夠解決問題嗎?
答案,是否定的。
北辰爍,是于大夏皇朝崛起的一顆最璀璨的新星。
前無古人,他的名字甚至比當朝皇帝南宮正更令人深刻牢記,畏懼程度更加深入骨髓。
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更沒有人知道他的過去,仿佛是憑空出現(xiàn)的一般,就連他的名字北辰爍,也是皇帝給賜的,在此之前對于他的任何事情沒有任何人知道。
冰冷的雙眼,無情的計謀,成為了不知多少人內(nèi)心最深處的噩夢。
每當想到這里,阿大阿二心里都沉甸甸的,仿佛壓了一座大山般喘不過氣來,他們,真的能夠逃得掉嗎?
阿大抬頭望向天空,太陽不知何時已經(jīng)跌落下山去,閃爍的群星映在深邃的蒼穹,明明滅滅。
已經(jīng)很久沒有這樣看過星星了,上一次坐在院子里看星星的時候,似乎……還是在小的時候,年齡……嗯,和現(xiàn)在的南宮離差不多,那個時候,胡人還沒有打來,先皇還沒有逝去,天下一片太平。
每到傍晚,總愛和阿二搬一個小凳子坐在奶奶旁邊,一左一右,伴著暖夏的微風,那時的生活雖簡單但充實,雖微不足道,但無比幸福。
那時候,奶奶告訴阿大阿二,這天上的星星啊,其實對應(yīng)著世上的每一個人,每當有一個人逝去,相對的,就有一顆星星要暗下去消失不見,而每當有一個人出生,則會多出一顆星星釋放光輝。
無窮無盡的星星,不斷閃爍的夜空,正是生生不息的人們,阿大對此深信不疑,他常常望著夜空,在想,屬于自己的,是哪一顆?
后來啊,邊荒告急,塞外的胡人鐵騎無情地踏在不屬于他們的土地上,一座又一座的城被屠空,就好像蠕蟲一般侵蝕著這片富饒的土地。
阿大和阿二自然就被征兵到邊疆。
尸骨堆積成山,血流成河,在那里,他正經(jīng)歷著開國以來史無前列的慘戰(zhàn)。
他把每一天,都當成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來度過。
誰也不知道,下一波進攻什么時候到來,誰也不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那段時間,他就常常望著天空,尋找屬于自己的那顆星星,可是,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戰(zhàn)場上的夜空,是沒有星星的。
漆黑一片,就好似倒映著的無底深淵,沒有光亮,沒有希望。
就在戰(zhàn)事開始膠著的時候,還是皇子的南宮正率數(shù)十萬大軍來援,還帶著……北辰爍。
他從沒見過那樣的人,也從沒見過……那種眼睛。
毫無感情色彩,冰冷的就好像海底萬年的寒冰,淡漠的眼神看向人們,就好像在看一株草、一塊石頭。
北辰爍,不僅是敵人的噩夢,也是自己人的噩夢。
他親眼看到,為了坑殺胡人的精銳狼騎,拿著自己數(shù)以萬計的平民百信作為誘餌,最后和敵人一同倒在炮火之中。
他也親眼看到,本因光榮戰(zhàn)死沙場的戰(zhàn)友,卻成了訓練“深寒鐵騎”的犧牲品……
軍營里不是沒有人反對這無比殘忍的計謀,只是,在發(fā)表反對的聲音過后,這些人都消失了……
冷漠的雙眸,不帶絲毫感情的計策,把本應(yīng)打近十年的仗,硬是用三年的時間鎮(zhèn)壓下去。
最后,“深寒鐵騎”深入草原數(shù)百里,殺到無數(shù)胡人膽寒被迫割地求和。
自此,邊亂告捷。
阿大動了動睫毛,把紛飛的思緒從深邃的夜空中拉扯回來。
他想活動一下,卻發(fā)現(xiàn)手指不知何時已凍僵了,臉也凍得發(fā)紅,原來,練武之人也是會冷的啊,阿大自嘲地笑了笑。
南宮離蜷縮在角落抱著雙膝,埋著頭,傳來均勻的呼吸聲,而另一邊,阿二懷里抱著還沒吃完的饅頭,呼嚕打得震天響。
阿大無奈的搖了搖頭,閉上眼睛準備稍作休息一會,明天還有不短的路要趕。
就在這時,一道輕微的聲音響起,就好像有東西落在雪地里,那是……人的腳步聲!
“誰!”阿大猛然張開雙眼,右手一擺,腰間的跨刀便已飛了出去。
“叮!”刺耳又清脆的鐵器碰撞聲響起,還沒見來人出手,阿大的刀就仿佛擊中了什么東西一樣,于半空中突然改變軌跡,甩出一道弧線斜插入不遠處的雪地中。
快!好快的劍!
阿大瞳孔一陣收縮,就連他也沒看清來人是如何出劍、如何收劍的,于生死間摸爬滾打的阿大,感受到了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