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然站起來,望著泰國女子,身體居然有些顫抖。想起昨晚,自己確實(shí)喝高,在出租車?yán)锿逻^后就不省人事。迷糊中被步一族打醒時,已經(jīng)躺在房間里,之后吃碗泡面又繼續(xù)睡到凌晨,期間很多片段都是空白。泰國女子吃力地拼湊英文,終算說清楚:在步一族背她進(jìn)酒店后,有個男人跟著出現(xiàn),到前臺問過幾句話后,才匆忙離開。
“With big sunglasses?”(是不是戴著墨鏡?)
“No!”許是給她忽然抑制不住的激動給震住,泰國女子立刻補(bǔ)充一句,“There is a large scar on his right arm!”(他右手臂上有條大疤痕?。?p> “崠哥!”她幾乎咬到舌頭地喊出兩個字。
那個男人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從不刻意掩藏手臂上的那道刀痕。
原來,崠哥來過,卻沒有驚擾她的安靜。他過分的成熟與理智,又在她的心口深深地掰開一道裂痕。如果是五年前,她怕會和所有小姑娘一樣,追到曼谷機(jī)場,上演一段訣別詩篇??墒羌幢隳菢樱帜芨淖兪裁??崠哥做事心思熟慮,既然決定離去,斷然不會回頭。
自嘲地一笑,她重新躺在沙灘椅上,回復(fù)慣有的冷靜。
然而她不知道,那天崠哥并沒有飛回國,而是去了日本。據(jù)說他一個人,在靜岡縣戀人岬站了整整一晚……那是戀人喜歡去的地方,相傳最美的風(fēng)景是——夕陽。后來又聽說,段雅美走出坐落在沙漠里的監(jiān)獄時,第一個見到的不是崠哥,而是他的律師陳柏言。
不過那是以后的事。
此時的她,失神的目光最后停留在環(huán)繞酒店的高墻之上。那墻頭爬滿淡粉色的小花,錦簇在一根根垂吊的細(xì)枝上,燦爛奪目,十分漂亮。
“卓花石斛又名七月檀香。他們秉性兼和,繁殖力強(qiáng),在很多國家享有‘父親之花’的名號。”穿著花泳褲的步一族突然出現(xiàn),邊講解著邊遞給她一杯橙汁。
“父親之花?可有白色品種?”她問。
“有??!白色成串,高冷香雅!”
母親去世那年的圣誕節(jié),她確實(shí)收到過一盆精裝的白色小花,如鈴鐺一樣串開在莖桿之巔……而送禮物的是崠哥。
“發(fā)啥愣!花就是花,用美麗渲染世界是它們的天性!人類太缺寄托,便想出無數(shù)花語。要我說,花之語只能是兩個字——快樂!”
斜望一眼遮住她視野的軀體,她心想:這個活在陽光下的男人,永遠(yuǎn)不會知道夜的寂寞和漆黑。接過遞到眼前的橙汁,她淡淡回句:
“謝謝。不過姐早上只喝咖啡。”
“咖啡還在泡著!給哥先把橙汁喝了!”
“靠!你又不是我爸!”
“信不信哥把全酒店的咖啡都喝掉!”他固執(zhí)得有點(diǎn)霸道。
“你老家是東北的吧?”
“你說BJ是哪?”他故意卷起舌頭,帶出一腔的北方調(diào)調(diào)。
據(jù)說,北方的男人都很大男人主義。在他們眼里,女人就是弱小的受保護(hù)者??此钦J(rèn)真樣,她也懶得計較,坐起身“咕咕”喝完果汁,還故意打個嗝,抹抹嘴。步一族滿意地一笑,然后望著她,雙手并和伸展到頭頂,后退兩個跨步,以“背越”的優(yōu)雅姿勢跳入泳池。接著,一聲巨響,只見他橫趴在池底,淺淺的池水剛好漫過身軀。
“OH!NO!”
不遠(yuǎn)處的泰國女人喊叫著,立刻掏出手機(jī),用泰語嘰里呱啦地狂說一通。
她沖過去,正要跳入池中,只見步一族一個翻身自己坐起。一手抹去滿臉的水,另一手朝她攤開五指,大聲蹦出個單詞“STOP”!
看著他那狼狽慘樣,再想起幾秒前那個故作姿態(tài)的跳水動作,她禁不住捧腹大笑!兩個酒店保安很快趕來,跳下游泳池把步一族扶上岸,一路用英文加泰文加姿體語言詢問。
“這點(diǎn)小傷不礙事,哥是玩足球長大的?!辈揭蛔逍Φ糜行繌?qiáng)。
兩個保安相互對望一眼,繼續(xù)摸著他的手腳,不停嘀咕,似乎是對他的傷勢各有看法,最后相互爭論起來。
“別亂摸啊!哥沒事!”步一族急得望向她,喊道,“大姐,麻煩能不能翻譯一下?!?p> “真的不需要看醫(yī)生?”她忍住笑容,假裝認(rèn)真地問。
“不需要!哥是從小跌到大的,就是腳腕有點(diǎn)挫傷,用冰敷敷消腫就OK。大姐,拜托,翻譯一下?!?p> 被兩個男人左捏右摸,步一族愁得眉頭緊皺,委實(shí)難受。她笑著望向保安人員,努力地解釋一番。他們立刻扶他回到房間,直接放到床上。泰國女子尾隨送來一袋冰塊。等他們離開后,步一族“大”字躺著,閉眼直呼:
“原來這大床如此舒服!”
那副得寸進(jìn)尺的模樣頓時磨盡之前的那點(diǎn)同情心,她禁不住沖到床邊,嚷著:“喂!你到底要幾小時才能恢復(fù)?”
“至少三四個小時吧,這不,腳還腫著?哥正好補(bǔ)個覺。反正這里也挺寬,你要不要也躺躺?”說著,他拍拍身側(cè)空位,連眼睛也沒睜一下。
“咋不把你牙齒跌掉幾顆?”她狠狠應(yīng)聲。
“哈哈!失望吧!哥曾經(jīng)是運(yùn)動員,知道怎么保護(hù)自己。”
“他們一個月才換一次水,就給你撞上!也是邪了!呃,你眼睛長哪里了?跳水前不會看看?”
這些是泰國女子在不停道歉中,有意無意提到的。當(dāng)時聽著,她就想笑,真是一枚“倒霉蛋”。
“哥不是陪你賞花嗎?沒人撞上的事,哥遇上了,那叫幸運(yùn)?!彼故嵌媒妻q。
“你怎么不幸運(yùn)踩到狗屎?”
“這里有狗屎嗎?”
“吐不出象牙!海鮮大餐兩小時后失效!自己看著辦?!?p> “哥要是狗,也是只獨(dú)一無二的金毛!再說,你咋不提醒一下?”
提醒?一個早上她都在走神,根本沒有留意到泳池水面的變化。自己也是后來才知道,泰國女人在打撈落葉的時候就已經(jīng)慢慢放水。此時說多也無用,她干脆“砰”地一聲關(guān)上房門,走下樓,把步一族的淺笑隔離在門板后。
泡上一杯熱咖啡,瓷杯捧在手心,她靜立在落地窗前,望著那場不知何時刮起的暴雨。這靠海的城市,夏天的雨總是這樣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降溫的空氣透過空調(diào),對流入屋。忽然覺得有些沁涼,她禁不住裹緊披在泳衣外的大毛巾。屋里有些昏暗,而她不想拉開那厚重的簾布,只是透過狹縫,繼續(xù)凝望只有幾平方米寬的后花園?;▓@的高墻上也滿滿地垂吊的石斛蘭,暴雨中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