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看到花叢綠林里的那棟別墅，她沒想過這輩子還有這樣的眼福。樓房整體是歐洲的風(fēng)格，外圍是白色的石墻和高立的圓柱，有種雅典神殿的神秘和高貴。從窗戶層疊的式樣看，這樓至少有四層；從建筑的占地看，里面絕對夠大夠?qū)?。深深吐出一口長氣，她心悲嘆：如此舒適的環(huán)境，可惜崠哥不愿享受。
據(jù)DAVID 透露，這些年來崠哥常住在林遐當(dāng)年租的那間小屋里，只是狹小的一房一室，坐落在唐人街某個小樓的第三層。她們母女倆在那里擠過十幾年。林遐去世后，她被養(yǎng)父母帶去南方，崠哥開始到處周游世界，那間小屋她再也沒去過。聽說，崠哥把那間小屋買了下來，有空的時候會去小住一段時間。
可以稱之為“家”的地方，其實(shí)只需要“心”那么大。那是后來她領(lǐng)悟到的。
在金碧輝煌的大廳里，她見到一身黑色綢緞旗袍，披著透明薄紗的段雅美，背對著他們，站在金色地毯邊緣，正透過明亮的落地窗，眺望著遠(yuǎn)方。長發(fā)盤頂，微卷的發(fā)尾有意無意垂下幾縷，修長地背影仿佛是刻畫在玻璃之上，而窗外映透著朵朵藍(lán)玫瑰——如電影里三十年代上海的貴婦人，連背影都如此地冷傲和高艷！
領(lǐng)路的阿苳自己退去，百米寬的大廳里，就剩下她們兩個女人。見段雅美久久不肯回頭，她忍不住說出一句：
“我，來了?！?p> “坐！”答得很和氣。
她大方地坐到黑色皮沙發(fā)主坐的正中，不喜歡裝模做樣是她的本性！段雅美總算轉(zhuǎn)過身，緩步走到她面前，臉上的濃妝更顯得雍容華貴。有些人，天生的骨相就是這般富態(tài)，她想段雅美就是其中一個。
可惜，只能孤芳自賞的女人，總是很可悲！
“吃水果。”
段雅美精心修飾過的手，指向透明水晶茶幾上那盤熟透的蘋果。紅色的指甲亮得透油，三分之一的指甲底部還精致地鑲嵌無數(shù)細(xì)碎的鉆石。她忽然覺得劇情有點(diǎn)像老皇后和白雪公主。吃下蘋果，她會不會躺在某處沉睡不醒？
“有什么事直說吧。我請的是病假，不兼職陪聊?！彼苯亓水?dāng)?shù)卣f，不想繼續(xù)糾纏。
此時，一個菲律賓傭人端上兩碗銀耳蓮子，不說一句話直接退下。忽然覺得自己還挺有特權(quán)，居然在這個宮殿里能自由地發(fā)言，回去一定要和楚香兒好好報告這戲劇性的一天，想到這里，她微微一笑。
“我想了很久，覺得你一定很想聽聽阮正崠的故事?！倍窝琶澜K于切入正題。
“不需要！該說的我媽都已經(jīng)說了?！?p> 她站起來想離開。誰知那女人也跟著站起來，攔在路中間，笑著說：“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他為什么不肯離婚？”
“為什么？”她脫口而出。
段雅美果然說到她心里。
“因為他欠我的，十輩子都還不清！”
“呵，活一輩子就夠了，還十輩子！”
回望這女人一眼，她心里念道：要是我，一天也不會給你！
“看來，你們真不了解阮正崠。阮正崠就是打落牙齒也會往肚里吞。他只會讓林遐感受快樂，絕對不會讓那女人為他擔(dān)憂半分。在你媽的故事里，你的崠叔永遠(yuǎn)是個英雄！你見過DAVID，應(yīng)該沒有見過我們可愛的女兒。來，我?guī)闳ヒ娨娢液腿钫龒柕呐畠??！?p> 段雅美拉起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往樓上走去。不知什么時候阿苳已守在門邊，這架勢她是毫無選擇，只能跟著往樓上走。與一樓金色虎紋地毯不同，二樓是清一色的紅木地板，寬敞的走道兩側(cè)是四個緊閉的臥室門。樓梯轉(zhuǎn)角能繼續(xù)往上，她猜，三樓也應(yīng)該是臥室。在走道盡頭，段雅美推開一扇木門。
那是間每個女孩都夢想的公主房。粉色的窗簾長長地垂到光亮的淺色木地板上。墻角四周橫七豎八地堆滿不同的玩具，有各個時期流行的公主娃娃們，小廚房道具，好幾部不同年齡段的單車，還有室內(nèi)秋千……最亮眼的是那張公主床，上面是百褶絲綢花帳簾，床上是一套粉色魔法公主的套被。蓋被起伏，看似有個人躺在里面。
“ANNY，媽媽來看你了?！倍窝琶垒p喚著，緩慢地朝床頭走去。
跟在后面的她心頭一驚，ANNY是自己的英文名。她知道崠哥有個女兒，卻從來沒有聽說崠哥的女兒也叫ANNY？
“夫人，你又記錯了。是LINDA，小名阿美?！?p> 角落里立刻傳出一個清甜的女聲，此時她才注意到，那只幾乎有兩個人大小的北極熊后面有個女傭，正在整理雜亂堆放的玩具。
“對對！阿美，看媽媽給你帶來一個大姐姐！”
說時，她們已經(jīng)走到床邊。床上的女孩正背對著她們，整個身體藏在蓬松的棉被里，只露出半個頭的烏黑長發(fā)。女孩似乎在熟睡，對她們的談話不聞不問。
“夫人，LINDA今天很乖，知道有客人，所以不哭不鬧。”女傭笑著說。
“那就好。來，看你ANNY姐姐?！?p> 段雅美彎下身，輕輕拍著棉被。
“LINDA，你好?！彼龜D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關(guān)于崠哥的這個女兒，她很少聽林遐提起，更不用說崠哥自己。但畢竟是崠哥的女兒，她總不能失禮。望著段雅美掀開蓋被的一角，她正想上前打聲招呼，卻突然被嚇得跳開數(shù)步，頭皮頓時發(fā)麻，幾乎暈眩——
那被子底下，哪里是個人，分明是個真人般大小的布娃娃！有著雪白的肌膚，卻給涂抹得一塌糊涂。特別是那雙睜得巨大被涂抹成血紅的眼，讓她一下回到血腥殘殺的那幕……
“小姐別怕，習(xí)慣了就好?！迸畟蚯那淖叩剿砗?，低聲說。
失神地段雅美，居然抱起布娃娃，哼唱起一首小夜曲，似乎沉入到另外一個世界。她心頭涌出百般雜味，這樣的人生這樣的世界——精神分裂癥！她忽然想到這個名詞。
“是啊，今天LINDA好漂亮！”她附和著，大膽地走回床邊。
“乖！噢，你想牽牽姐姐的手？”段雅美溫和地笑著。
“姐姐在這里?！?p> 她友善地伸出手，心想：總不能和個精神病計較。
“哈哈哈！哈哈哈！”段雅美突然指著她狂笑，喊道，“這只是個假的娃娃，難道你——沒看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