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附和著唱起:“我要帶你到處去飛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觀賞;沒有煩惱沒有那悲傷,自由自在身心多開朗。忘掉痛苦忘掉那地方,我們一起啟程去流浪……”
“我在日本——等你!你一定要來!黑狼,你從來沒讓我失望!一定要來日本,找我的!”對著酒瓶,她呢喃自語。
你一定要來……我在櫻花樹下,給你唱歌。
千呼萬喚,可惜空空的世界,始終沒有回音!
她終于再次醉倒在地,散落的紅酒如鮮血般把她包圍……醉吧,過了今夜再說!……迷迷糊糊中,忽然覺得太陽穴一陣冰涼,她吃力地睜開雙眼,居然看見一副墨鏡臉,全身的血液立刻沸騰!
“黑狼!”
她尖叫著伸出雙手,想把他緊緊地拉到懷里。
“黑狼,已經(jīng)死了。我有沒有警告過你?是你殺了他!”
墨鏡臉的話無情地刺破她殘存的一點(diǎn)奢望。黑暗中,她慌亂地摸到酒瓶,抓起就喝。可惜酒水早已經(jīng)流盡,只剩點(diǎn)滴在瓶底,連嘴唇都不能潤濕。墨鏡臉一把奪過酒瓶,“啪!”地一聲,狠狠地砸向墻角,碎過一地。
“我已經(jīng)放棄崠哥,為什么他們還不肯放過我?!”她嚎啕大哭。
“既然已經(jīng)放棄,為什么又要出現(xiàn)在崠哥面前!”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為什么!”她抱著墨鏡臉的腿,哭著說,“黑蛇,你告訴,為什么會這樣?”
腦門頂突然傳來“咔嚓”一聲,此時她才意識到,原來那冰冷的感覺,正是黑蛇的槍口貼著她發(fā)熱的額頭。臨近死亡的感覺并不可怕,只是她一直沒有勇氣選擇死亡。這樣更好,她干脆閉起雙眼,等待那瞬間的解脫……“啪”地一聲,黑蛇扣動扳機(jī),她的心本能地跟著劇烈跳動,卻沒有停止。等她睜開眼,黑蛇已經(jīng)閃到門口,背對著她說出一句話:
“若不是答應(yīng)過他,我今天槍里會上滿六顆子彈,一定送你去陪我兄弟!”
“他葬在哪里?!”她哭著喊。
“死在哪,就火化在哪,不留任何痕跡,這是我們的規(guī)矩?!?p> 黑狼的愛,與他的尸骨一起永遠(yuǎn)地留在荒蕪之地,不讓她尋得半點(diǎn)痕跡……蜷縮起雙腿,她伏下身抱著膝蓋,掩面哭泣。
“這個世界沒有那么多的巧合和意外!黑狼讓我轉(zhuǎn)告你,如果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你要帶著他的圣誕禮物,去趟日本!”黑蛇留下最后一句。
圣誕禮物?
這一生她收到的大部分禮物,都是黑狼代替崠哥送來的。屬于黑狼自己的,怕只有……她沖上樓,翻箱倒柜地終于找到一個木盒子和一個金屬盒子。木盒子是她離開日本前,黑狼親手放到她掌心間。可惜那個時候她什么也看不見,當(dāng)時想著等視力恢復(fù),再次見到黑狼時,再當(dāng)面拆開。可是,這一閃而過的想法一拖再拖,最后居然忘記了。金屬盒子是回紐約后,黑蛇代為送來的。她還是想,等見到黑狼再打開!可真正見到黑狼的時候,她居然興奮得什么都忘了。再后來,他們都到了埃及。等她想起的時候,盒子又都留在紐約的公寓,被她鎖在柜子里。
“沒關(guān)系,回去我們再一起拆禮物?!?p> 黑狼總是這樣安慰她,讓她心安理得地又忘記了。
記憶的空間是有限的,人們往往會選擇想記住的事!而她,對黑狼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遺忘”,是心想要逃避!可真正失去的時候,她越想忘記,越記得清楚!趴在床沿邊,淚水再次打濕衣襟,顫抖的手遲遲不肯打開那兩個盒子……
黑狼,讓我哭哭就好!
……
日本。
伊豆半島的楓林還是和當(dāng)年一樣,如火如荼地渲染著整個世界。隱隱約約藏在落葉下的木頭小路,彎彎曲曲地伸向遠(yuǎn)方。那種美到透心的暖,讓她不忍心踩踏滿地的落葉。每走一步,都拖著某些沉重的回憶,走得小心而緩慢。不知道盡頭的盡頭,又會是怎樣的一片天堂?忽然,身后傳來一句生硬的中文:
“林女士,小心。木制的路面加上落葉,會比較滑?!?p> “我知道?!?p> 低下頭,她留心地邁著每一步,盡量踩踏在沒有落葉的空隙里。和她說話的正是身后一位中年男人,普通長相,普通著裝。之前,她并不認(rèn)識這個男人,只是在黑狼的木盒里刻著一個日本的電話號碼。于是,她找到他——澤吉川木。他不過是那個木盒的制造者,不過……想到這里,腳下平坦的木頭小路忽然變成階梯,旋轉(zhuǎn)而上。她抬起頭,驀然看到紅林落葉間一棟精致的小木屋,驚呆得差點(diǎn)滑倒在地。如果說真有童話世界,她想,就應(yīng)該是眼前這樣的:
一座蜿蜒而上的木橋,空靈地浮在天空,直通一棟懸離地面大約五六米的小木房。房子主層架固在四棵粗壯的樹木間,再由無數(shù)根整齊的木塊橫搭而上,最后切割成城堡式的尖頂。每塊木頭都刻有古樸的文字、符號、和圖畫,渲染出某種神秘。
走上旋梯,跨上木橋,她驚奇地靠近木屋。松木的清香越來越濃郁,似乎還聽到風(fēng)鈴的低唱。澤吉川木的聲音又從身后傳來:
“林女士可有聽說過,波蘭的木屋世界有名?”
“波蘭?”她回望著他。
“波蘭的樹齡可達(dá)百年,是建造木屋的最佳材料。這個木屋建在十年前,就是用波蘭的百年松木打造而成。”
“原來,這個世界真有童話中的小木屋?!?p> “是的,很漂亮。我曾經(jīng)在波蘭學(xué)建筑設(shè)計。不過不是現(xiàn)代都市常用的鋼筋水泥加電腦軟件,而是自然的伐木搭建,保持人,屋,與大自然的和諧。生的靈氣,自然的清香,還有會呼吸的房子。更奇妙的是,搭建在樹干上的木屋,每一天都會和大樹一起成長?!?p> “自然地來,自然地走……”她感概著。
“除了這個風(fēng)鈴,是幾個月前,黑狼突然讓我加上去的?!?p> 順著澤吉川木的指尖,她望到掛在角落的木制風(fēng)鈴。幾個箭步?jīng)_上前,她用顫抖地手拿起風(fēng)鈴的下擺。木塊上果然清晰地刻著一個“蒽”字。
“還有后院,本來有棵十米高的櫻花樹。黑狼非要我挖走,換上一棵小小的早櫻,旁邊還得預(yù)備木梯子,說是等樹長高了,梯子可以給‘傻瓜’爬上去找——名字?!?p> 說的人并不知道背后的故事,聽的人卻早已經(jīng)潸然落淚,遲遲不肯從回憶中蘇醒——
你把所有的美麗回憶裝了滿滿一屋子,讓我如何去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