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釀(壹)
?“我路過蘇州的時候,從面館里撿了個故事?!辟硪髀犨^了故事,也想分享分享自己所聽的故事。
“你講?!蹦侨说纴?,明亮的眼里多了一絲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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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節(jié)過后的日子,是釀酒的好日子,谷物成熟,瓜果飄香,天公作美,天氣微涼,她立在小磨盤前,默默的聽石磨磨碎谷物的聲音。
?她只是個普通百姓,釀酒為生罷了。民間有種傳說,美人淚,相思酒,一滴入口神仙慕,說的就是一種名喚美人釀的酒,這酒十分珍貴,會釀的只有一脈人,不巧,她是。
?百姓買的酒都是些最普通的雜谷酒,也許有人疑惑,為何有如此名貴的酒卻不釀,釀后卻不賣,只因她賣酒有個規(guī)矩,王孫公子,皇親天子皆不售,若要強求,便求一死,這是祖輩的規(guī)矩,身為單傳族人,她盡心恪守。
?那日本是閉店之時,她已在門上掛了打烊的牌子,獨自一人留在店里收拾,他敲了敲門,有些狼狽。
?那是她初見他,他容貌不凡但衣衫襤褸,眼窩深陷,瘦骨嶙峋,她想,他定是風(fēng)餐露宿了許久。
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她靜靜的將手里的蓋子蓋在酒壇子上,看著他,附近的鋪子早就關(guān)了門,只有她因為這一單的客人約的時間晚,才留到可現(xiàn)在。
?“有事?”她冷冷的看著他,奶奶說過,因為美人釀,她不可輕易相信任何人。
?“……”他話還未來得及說,便癱倒過去。
?她無奈,只得將他拖起來,丟到床上,好生伺候。
?他醒來已是第二日午時,她在店里,傍晚回來時,他剛巧醒著,一雙大眼清澈見底,倒是惑了人心。
?“我不是在桌上留了字,怎么不走。”她聲音清冷,看著他的眼神也絲毫沒有多余的情感。
?“我…可是做了什么惹姑娘不高興的事了嗎?”他面露委屈之色,嘴唇干裂。雖然容顏憔悴,可仍是媚人。
?“我這里,沒有養(yǎng)著閑人的規(guī)矩?!彼榱怂谎郏瑳]有多說,轉(zhuǎn)身將今日要釀的酒單放在了桌上。
“姑娘若是不嫌棄…”
“嫌棄。”
她低眉,沒讓他再繼續(xù)說下去,他倒也識相,沒有再說什么。
第二日便沒在院子里見過他。她便松了口氣。
若說來,她人際關(guān)系簡單,只是些商戶,這鎮(zhèn)子偏遠(yuǎn)也樸素,只是她不太近人情,認(rèn)識的人不多,話也就不多,日子長了,便養(yǎng)出了個冰姑娘的稱號來。
天剛曉,她便收拾好自己開始釀酒,午夜時分,她仍立在小磨盤前勞作,自三歲知酒以來,她便習(xí)慣了與酒作伴。
她本以為他的出現(xiàn)只是個意外而已,卻不想,他幾次三番的出現(xiàn)成就了美人釀的故事。
那日清晨,她去店里的路上,一群人圍在鎮(zhèn)前的門廊嘈雜的討論些什么。
她本不愛湊熱鬧,卻被王員外叫住。
“莫姑娘,你的朋友昏倒了。”
她皺了皺眉,道了謝便走了過去,她素日與人交往甚少,何來朋友?
直到后來,她那樣一看,便看到了更為狼狽的他,他一身襤褸,臉上也滿是灰塵,面黃肌瘦的,哪還有半分精神的樣子,嘴唇干裂,看來是餓暈了,只是手里還攥著一張紙,看樣子是疊的精致小心的,細(xì)看是一行俊逸的字,寫著她酒鋪的名字。
那一日,她未開店,坐在床前,只等他醒來,問問他,為何留了她店鋪的名字。
夜里,她猛的驚醒,不知何時,她竟已在了床上,夜深,月光照著院里的竹子將竹影映在她的窗上,他立在窗前,驚艷了她的年華。
“你醒了?!彼Z氣很淡,“我等下就走,你別趕我好?!彼每吹捻颖辉鹿饣蔚霉饬?。
她心一頓,原來,他竟這般怕她,也好也好。她嘆了口氣,摸了摸有著溫度的被窩,有再多的狠話也沒能說出口。
“我聽鎮(zhèn)子里的人說,你叫思涼?!彼f著,好看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形。“真巧,我叫南望。因為我娘說,我爹爹戰(zhàn)死南方。”
思涼沒有說話,只抬眸看他,聽他好聽的聲音在月下淡淡的回響。
“呀,時間到了。我該走了?!彼恼Z氣略帶抱歉,一眨眼的功夫,便從她的眼前消失了。
自他走后的幾天,思涼的店鋪總會莫名的出現(xiàn)幾個盒子,有時里面是些野菜,有時也會有幾條鮮魚,她有些疑惑,卻還是晾成干,等那人來討要。
時日一長,她的晾架竟?jié)M了。過路的客人都會問上一句,這也是賣的嗎?她只能無奈的搖頭否認(rèn)。
一轉(zhuǎn)眼便是寒冬,天降大雪,這季節(jié)思涼便很少釀酒了,閉了店,也能閑上幾日,偶爾去田間走走,天地已覆上了雪,有些蒼茫。
自他走,她便一直疑惑,他既然有些武功,為何還能淪落街頭,直到那夜,一抹溫?zé)岬囊后w滴落在她的額上。
那仍是寒冬,且入了臘月,這座本就在北方邊界不遠(yuǎn)的小鎮(zhèn)子更加冷了,思涼在懷里抱了個手爐,仍是冰涼。寒冬夜幕降臨的很快,她挑燈描些花樣子,準(zhǔn)備繡件夾襖,眼睛疲乏之際,放下了紙筆,卻被一滴滴在額上溫?zé)岬囊后w嚇了一跳。
她伸手一觸,有些驚慌的看著梁上,是血,沒錯了。
“是誰?”思涼常年獨居,雖說一直鐵面,可心里卻不見得也如此。
“被…你發(fā)現(xiàn)了啊?!焙寐牭哪猩鷱牧荷蟼鱽?,他從梁上跳了下來,一襲黑衣映襯著蒼白的臉。
她不知怎的,竟有些慌了,“你…受傷了?”
“對不起,一直默默瞞了你這么久?!彼f著抱歉,眼神恍惚,卻還是滿眼的歉意。
“坐吧?!彼嗣中牡谋鶝?,轉(zhuǎn)身便去廚房燒了熱水,慌亂間,竟忘了自己衣衫單薄。
“思涼。”她推門而去,迎上他的一雙眸,好聽的聲音有些虛弱。
“這次,我不趕你走。”思涼洗了面巾,低眸去解他的衣裳。
“這…”他閉上了眼,嘴角卻勾上一絲弧度。
處理好傷口已是半夜,他躺在床上,靜靜的睡了過去,她見了他的傷,那樣一道,從臂膀劃到胸口,深可見骨,怎會不痛。
聞著濃厚的血腥味,她突然有些心慌,怎么辦,她怕是喜歡上了這個人。
思涼瞧見過他的背影,怎會不知他的慌亂,她年少無知也好,情竇初開也罷,她都對這人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