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續(xù)路無知
我是人類先知的兒子，我的名字是爺爺取的，意思是要有自知之明勿要唯我獨尊。因為我并非賢圣，他老人家希望我謙卑處事平安了此一生。
此次來到人魚谷是因為我真的有事情求茶顆顆，這個在人族和魚族都大名鼎鼎的女巫。只有她才擁有去琉璃村的地圖，也只有打開這個結(jié)界我才能找到“玻璃尸體”，將它們拋向羅耶火海，這樣她們的靈魂才能得以超生。
這么說來我豈不是人類的叛徒？其實我早已被我那先知父親逐出家門，因為我愛上了一個少女，這個少女是第一千零九十九條上岸的人魚，這些是我后來才知道的。當(dāng)她的真身被我們發(fā)現(xiàn)時我大吃一驚，難怪初次與她相遇的時候感覺她與眾不同，把我深深的吸引。她柔的像海藻的秀發(fā)讓我心生蕩漾，清澈的嗓音郁郁嬌嬌，深藍(lán)色的眼睛像夜明珠一樣閃著波光。
我雖然愛她但是從沒表達(dá)過我對她的愛意，就那樣遠(yuǎn)遠(yuǎn)的注視著她對我來說就是一種恩賜。我怕我瘋狂的愛慕之心會把她嚇到，那我就沒有機(jī)會接近她了。
我在一個雨天與她相遇，當(dāng)時她正在打理她的洛蘭花。我是被她在雨中的倩影所打動才上前與她搭話的，“姑娘，下雨了！怎么還不回家？”“洛蘭花只有在雨中才能開出本屬于它的嬌艷，我才能賣個好價錢。先生，您買一盆嗎？放在家里會給您帶來好運的?！蔽冶凰脑捨瑸榱恕昂眠\”我買了三盆。
回到家我不覺得有些奇怪，每天經(jīng)過這里并沒有賣花的姑娘，這條街上都是固定商販，那個小小的倩影究竟是什么時候出現(xiàn)在那里的呢？
洛蘭花，洛蘭花，我靜靜的觀賞它們，殊不知會給我?guī)硎裁礃拥暮眠\。每當(dāng)我望向窗前的洛蘭，我的腦海里就會浮現(xiàn)賣花姑娘的身影，若離若現(xiàn)，仿佛一幅畫卷讓我過目不忘。
每當(dāng)我經(jīng)過她的花鋪我都會在遠(yuǎn)處靜靜的觀望，她的微笑，她的聲音，她的裙擺像霧像雨又像風(fēng)。別的女子在我的眼里瞬間失色，我的天空中只有她在翩翩起舞。多么與眾不同的女子??！我似乎想再一次與她搭話，但是還沒想好要以什么樣的理由。
時間在悄悄溜走，可我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墒且磺邪l(fā)生的太過突然。一天家丁急忙跑來報信，說南巷昨天夜里發(fā)現(xiàn)一只人魚，請先知過去下蠱。
南巷，我恍然間想起這不是我買洛蘭花的地方嗎。沒想到二十年后我又有興參加這個下蠱儀式。我第一次參加下蠱儀式實在五歲時，當(dāng)然也是針對人魚的。父親對這個異類用咒語施加詛咒，將她變成了一具玻璃尸體，然后拋下了斷腸山，從此她的靈魂萬劫不復(fù)。
五歲的我第一次見到人魚，這個來自海洋里的生物。從小爺爺就對我講我們的祖先是多么的偉大，試圖去征服海洋，后來破壞了大海賴以生存的源頭，魚族的命運會走向滅亡。人魚為了更好的生存下去改變這個悲慘的命運，就試圖上岸殺掉先知奪回“鎮(zhèn)海明珠”?！盁o知啊，‘鎮(zhèn)海明珠’被我們先知家族世代守護(hù)著，你應(yīng)該感到驕傲！”爺爺總是對我重復(fù)的說著這句話，生怕我明天就會忘掉。
正想著這些出神呢，卻被父親嚴(yán)厲的招喚打斷了。“無知快去穿好圣衣，隨我一同趕往南巷，又有魚族來擾。一定是為了‘鎮(zhèn)海明珠’，此事非同小可會關(guān)系到我們的生死安危?？欤烊?zhǔn)備。”
北俱瀘洲，我們?nèi)俗遒囈陨娴募覉@。自從“鎮(zhèn)海明珠”被我們的先祖擄奪之后，這里的一切突然變得生機(jī)盎然，每一年都風(fēng)調(diào)雨順。故此，這個神圣之物被我們世代守護(hù)。
在去南巷的路上，我的圣袍被雨水沾濕了，我不禁感慨，就連老天爺都在為這只人魚哭泣吧。悲慘的生命！為了自己種族的存亡都會付出慘重的代價。她們被詛咒后變成玻璃的劇痛，是無法用正常思維想象的。作為先知的后裔，這一點我再清楚不過了。
突然間，我的步伐開始變得沉重，似乎不愿到那個叫南巷的地方。
漫天陰云密布?xì)鉁赝唤?，雨勢大了起來，甚至夾雜的凌冽的寒風(fēng)。此時此刻，我大驚失色甚至不敢直視我眼前的的一幕。就在南巷的花街盡頭，用鏈鎖捆綁住的人魚正是我所日夜思念的那個姑娘。她羸弱般的魚尾瑟瑟發(fā)抖，面色無有一絲血色，沒有著衣的前胸裸露在鐵鏈之下，皮膚竟是擦傷，魚尾留著紫顏色的鮮血。她的雙眼微張，深情殆盡。
我被眼前出現(xiàn)的一切驚住，連呼吸都停頓了。難道我所億戀的姑娘是異族的人魚？洛蘭花，你沒有給我?guī)砗眠\，我還沒有來得及表白的姑娘，她的生命已經(jīng)危在旦夕。魚尾赤裸裸的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所要承受的厄運是無比的殘忍，她的靈魂會在無間中備受折磨。我也許很快就不能再見到她了。
“先知，離這月十五還有九天?！?p> “好，先把她關(guān)押到水牢里，一定要嚴(yán)加看管?！?p> 我看著她被族人拖走，地上的殘留著她的血滯。當(dāng)族人都散去后我走到剛剛困鎖她的地方，呆呆的看了很久很久。雨水還在冷風(fēng)中飄蕩，我突然發(fā)現(xiàn)一道紫光晃動了我的眼眶，蹲下身仔細(xì)一看，原來是一個鱗片。我慎重將它撿起來，收藏到我的衣衫內(nèi)。
我的心臟猛烈的跳動，我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不，這一切怎么可能發(fā)生。我在無聲的吶喊，我在離死亡很近的地方徘徊。
我把那紫顏色的鱗片放在了洛蘭花盆里面，每當(dāng)暮色降臨它都會閃著微光?？墒撬闹魅撕芸鞎邮軞埧岬膶徟校?，我不能讓這一切發(fā)生。
離下蠱儀式還有九天，我坐在窗前反復(fù)的想。我要去救她，我要讓我愛的姑娘回歸海洋，我要拯救她的命運。
第二天清早，我來到齋戒祭祀堂的大門前徘徊了好久。怎樣才能從祭司大人那里得到去水牢的鑰匙和令牌？在那個戒備森嚴(yán)的地方很難救出一只沒有雙腿的人魚的。
“誒？無知哥哥，你怎么了？面色鐵青的站在祭祀大門前，難不成是在等我？”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聲嚇的打了個寒顫，轉(zhuǎn)過身一瞧，原來是她。我正納悶著該怎樣回答，她又說“昨個我聽父親大人說咱們?nèi)俗逵职l(fā)現(xiàn)了上岸的人魚，你是找我的父親商討這件事嗎？進(jìn)來說吧，無知哥哥。”
桑梓娜娜是祭祀的獨生女，我雖然我不想與她去她家坐訪，可是在不知如何拒絕回答問話的情況下我還是與桑梓娜娜來到了祭祀大人的家里。而我只想得到鑰匙，只想救出我愛的變成人魚的姑娘。
祭祀府內(nèi)處處掛著鎮(zhèn)邪寶劍與先祖?zhèn)魇艿拿芊抵洌燥@得周圍的氣氛沉重壓抑，沒有能使人愉悅放松的空間。這是我愈加充滿緊迫感。
“真不好意思，無知哥哥，父親他剛剛出去了，要不你再等等吧！”
哦？那老頭出去了，要不借機(jī)行事。走得早不如走得巧?。?p> “娜娜，其實我這次找你的父親是受托我父親，來去水牢的鑰匙和令牌的。”這傻丫頭，在世道行事中就是天生的白癡，這點沒有誰比我更清楚，何況今天祭祀大人不在家，我想他一定知道這東西在哪里，一定會毫無猶豫的轉(zhuǎn)交給我。
“鑰匙和令牌？無知哥哥，沒有我父親的命令誰也取不走，等他老人家回來好嗎？”傻丫頭天真的說。
“可我是奉命來取，況且一刻不能耽擱，你也知道昨天水牢里關(guān)押了一只人魚的事情，所以我父親非常急于——”
“與人魚有關(guān)？”桑梓娜娜聽到“人魚”二字似乎頗為感性，“真的與人魚有關(guān)？”也許是因為我們與人魚是天敵的緣故，娜娜沒再與我大費口舌。半刻鐘后，她將鑰匙和令牌鄭重其事的交到我手中，語重心長的對我說，
“無知哥哥，抵抗外族的侵?jǐn)_是我們北部瀘州中每一位族人分內(nèi)的大事，更何況事情緊急，父親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也許在外面會忙到深夜呢！”
我急忙接過這救命的稻草，取之不易卻又手到擒來。我沒有再與她多說什么，告辭離開這個讓我覺得連呼吸都很困難的地方。桑梓娜娜，我路無知欺騙了你，可我保證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事后我會和祭祀大人解釋，不會讓他為難你的。
我以疾風(fēng)劍影般的速度跑到水牢，她的父親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也許會忙到深夜。我思量著我會有一定的時間，但不知道接下來會不會一切順利。我已經(jīng)設(shè)計好了路線，就在水牢的地道，那里一直通向娑婆灣，除非有人去世否則那里不會有任何人出現(xiàn)。
就這樣一路的計劃著。
因為有鑰匙和令牌，守門的侍衛(wèi)沒有為難我。水牢里好冷，在這酷寒中我將要見到她，在這酷寒中，我要拯救她！
漆黑的銅墻鐵壁，只有天窗斜射近來幾道微弱的陽光。我順著光亮往深處走，近了，我離她的位置越來越近了。我聞到了她的氣息，人魚獨有的只有我能辨別出來的氣息。幽深的廊道傳來水滴降落的聲音，與我迫切的腳步聲。那正是我晝夜思念的姑娘，被囚困的人魚。她的身體滿是傷痕，微瞇的雙目無力，像筋疲力竭的孩童坐在那里一動不動。她的頭發(fā)失去了色澤，裸露的酥胸白的像雪，嘴唇干澀。天啊，她被折磨得如此不堪，我的心臟連接著喉嚨都在抽搐。
“醒一醒，姑娘——”我輕輕的搖喚她，
她沒有睡死，慢慢的睜開雙目無神的望向前方并不是瞅著我。
“誰在喚我？誰會在喚我？”她的眼神沒有移動方向，自言自語的用嘶啞的聲音自問。
“是我...”
在她的世界里我是陌生人，而在我的世界里她是我還沒有表白過的戀人。
“我要救你出去，告訴我怎樣才能讓你幻化出雙腿，你要和我一起逃走！”
聽到“逃走”她有一點兒吃驚，轉(zhuǎn)過頭來仔細(xì)打量我，然后失聲自嘲，“我已是將死之身，承受人類的詛咒以是我命運的歸宿，只因誤食了‘金棘草’才暴露了真身。殊不知祭祀早已經(jīng)盯上我，我沒有防備的吃了一個女孩送我的菜餅，沒想到......我早就打探好了一切，動手的時機(jī)指日可待，可誰會預(yù)料到我竟然......”她肆無忌憚的吐露這心聲，仿佛這讓對希望破滅的心情就能好受一點兒。
希望，我此時此景也充滿了希望。希望能快點救出她，希望她能回歸大海，希望她能回歸大海后記得我?？墒窍Ｍ淇樟恕?p> 父親領(lǐng)著一班人馬將水牢困住，把我身上的鑰匙與令牌收走，又狠狠的打了我一記耳光罵我是逆子。我是被拖回去的，母親苦苦的跪地求饒才讓我免去杖行的家法。我深深的牢記著我被拖走時人魚望向我的慘淡的眼神，因為我與她都曉得了命運的輪盤不會存在奢侈品。接受，只有接受宣判才是最正確的抉擇。
九天之后，下蠱儀式如期而至。慘痛的鳴叫聲，環(huán)繞著我的耳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