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月之約
夜空如墨，月明星稀。
鳳仙樓的穹頂上，一名書生與少年席地而坐，相對而飲，旁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酒壇。
“林寒，你……你可知道本王為何非請你喝酒不可嗎？”
慕容翼滿臉酒紅，微醺著眼，忽然笑道。
林寒此時雖然臉色暈紅，也是有幾分醉了，但面對這名讓人捉摸不透的親王，仍然努力保持著清醒與戒備。
“回殿下，小民不知?！彼⌒囊硪淼牡馈?p> “我告訴你吧，因為你，不僅讓我看了一場好戲，還讓林雄丟了面子，讓林家顏面掃地！解了本王心中的郁結(jié)之氣！”似乎說到痛快處了，他大笑一聲，又猛灌了一口。
‘不對啊，這翼王不是跟林家合作了一筆驚天動地的大買賣么，按理說，雙方的關(guān)系應(yīng)該比較密切才對，為何他會對林家不滿？’
‘不過，前些年聽長老們說得很清楚，跟林家秘密簽訂巨量軍器訂單的是好幾名大人物......意思是，除了翼王之外還有其他人，難道是......”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林寒的眼中閃過一道驚雷，連忙低頭喝酒，繼續(xù)保持緘默。
而對面的慕容翼一杯烈酒下肚，情緒卻變得更加低落了。
他醉眼朦朧的望著林寒，嘆道：“世人都以為我身為皇室貴胄，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實際上，本王活得還不如你一個普通人啊，至少你肆意灑脫，快意恩仇，我……我是真嫉妒你?。 ?p> “殿下太言重了，小民一無所有，怎能跟殿下的萬金之軀相比?！绷趾B忙道。
“行了行了，本王今日找你喝酒談心，你就別裝了行不行？咱們現(xiàn)在是朋友之間對等的身份，沒有什么殿下和平民，彼此真誠一點，可以不？”
慕容翼放下酒杯，語氣已有些不悅。
“好好好，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我......盡力吧?！?p> 林寒搖了搖頭，苦笑道：“可是我剛才說的也是真心話啊，我是真想一來到這個世上，就跟你一樣，權(quán)傾一方，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呢。”
“兄弟，實話告訴你吧，我小時候也是這樣認(rèn)為的，總覺得這輩子什么都不用做，沒事玩玩女人，喝酒賭博，安安穩(wěn)穩(wěn)做個享樂閑王就成了，然而現(xiàn)實殘酷啊…….”
慕容翼嘴角顫抖，吞吐著酒氣，似乎陷入了某段沉痛的回憶：
“那一年先皇駕崩，我與幾名王兄被太后火速召進(jìn)帝都，到了帝都郊外我才知道，除了我年幼無知，只帶了仆從和幾名修士護衛(wèi)外，其他的七名王兄，都暗中調(diào)集了大批軍馬，只等城門打開，便要掀起一股血雨腥風(fēng)......”
“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八王之亂??！”
“你見過地獄的樣子嗎？無數(shù)的大玄軍士、武者在宮門外廝殺，尸骸和鮮血灌滿了整個護城河！那一晚的帝都，下的雨，都他媽是帶血的啊！”
慕容翼眼眶血紅，聲音有幾分發(fā)澀：“知道嗎？當(dāng)年如果不是十六歲的我，蹬上高臺，當(dāng)著百官的面，說出那番震動天下，永不染指帝位的誓言，恐怕八王中，翼王的名字也將永久消失！”
林寒聽得兩眼發(fā)直，手中的酒，都不知不覺灑了一地。
盡管他對這些前朝往事有所了解，但此刻，慕容翼作為一名親歷者，親自講述那場政變，讓他不禁有一種身臨其境，驚心動魄的感覺。
“從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從前的慕容翼已經(jīng)死掉了……”
“而以后的我，發(fā)誓絕不再讓任何人，支配我的命運！”
說完，慕容翼目光如電，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的砸在地上，臉上的頹靡之氣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震懾心魄的王霸之氣！
‘我去，這簡直就是反賊心路歷程的自爆啊！’
‘不過......如果我能搭上翼王這條線，助他成功的話，離我成為王朝首富的夢想，怕真的是一步之遙了。’
‘算了，還是別好高騖遠(yuǎn)了，我現(xiàn)在剛剛起步，系統(tǒng)也不夠熟悉，連林家都不能抗衡，如何有能力支撐一支軍隊？更何況，成王敗寇的道理，人人都懂，成功者倒是封王封侯，顯赫無雙，可是失敗者的下場從來也是慘不忍睹啊……’
想到這，林寒搖了搖頭，強行抑制住心中的野心，將手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來，來，不說這些成年舊事了，咱們先喝酒，喝酒！”
似乎也是意識到自己失言過多，慕容翼連忙岔開話題，再次變成了之前的笑面佛，笑嘻嘻的舉起了酒杯。
“對了，說說你吧，老兄，你跟林家到底怎么回事？”
他一邊斟著酒，斜眼看著林寒。
“沒什么，之前做生意有一些小過節(jié)而已。”
林寒想了想，隨口應(yīng)付道。在完全弄清楚慕容翼與林家的關(guān)系之前，他當(dāng)然不可能輕易將底細(xì)托盤給出。
“恐怕不只是小過節(jié)吧……”慕容翼的目光掠過一絲狡黠，道：“哎呀，你看你，又不老實了，真沒意思啊你這個家伙……”
“好吧，也許我沒說實話，可是有些秘密只能自己知道，不是嗎？”
林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切，誰說的，我今天可是什么都跟你說了，完全是坦誠相待，毫無保留??！”
說完，慕容翼搖了搖頭，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真的毫無保留嗎？”
林寒意味深長的笑了笑，“這樣吧，你剛才不是說林家丟臉，讓你很解氣么？你給我說說你跟林家的過節(jié)，我就將我的事情，實話告訴你，如有一句謊話，天打雷劈。”
“我跟林家？”
慕容翼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惶，咳嗽了一聲，道：“行，告訴你也無妨，前些年，大玄遠(yuǎn)征軍與冰國最后一支主力軍野戰(zhàn)之時，不小心中了對方大祭司的巫術(shù)，營中的兵器遇風(fēng)則噬，只得暫時撤退——”
“而我呢，手上剛好有一種能抵御那種巫術(shù)的五品凡器的圖鑒，報著為國分憂的心理，我親自找到了林家，沒想到他們林家的家主，嫌我給出的單價太低，只愿意做出一半的成品，不過后來，在我的強行要求下，他們還是做了出來，但是這個梁子就這么結(jié)下咯……”
說完，慕容翼抬了抬眉毛：“好了，我的都告訴你了，該你說了，我剛才看林雄對你恨之入骨的樣子，我真想好奇你到底對他干了什么……”
“哎，還說交心呢，原來只是說說而已啊，太讓我失望了?！?p> 林寒搖了搖頭。
“我靠，我說的都是真的！你憑什么不信？”
慕容翼急了，像個發(fā)脾氣的小孩。
“算了，翼王殿下，您這樣的朋友，小民高攀不起啊。”
林寒飲完最后一口酒，站起身來，一副要走人的樣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慕容翼忽的想到什么，臉色一變，攔住他道：“你知道什么就說，我絕不怪罪于你！”
“翼王殿下，您跟林家的確有過軍器買賣，不過據(jù)我所知，買賣的訂單中，數(shù)量巨大的并不是尋常的兵器，而是「五行靈子炮」之類的攻城靈器，至于是用來干什么的，我就不清楚了?！?p> “不過我倒是聽說，帝都的城門是五百年前，數(shù)十位金丹修士，以純陽真力灌注而成，普通的攻城器械，根本傷不了分毫，唯有像五行靈子炮這種具備特殊靈性的器械才能……”
“住口！”
慕容翼表情森然，眼底流露出仿若地獄業(yè)火般的恐怖色采：
“你知不知道污蔑王族謀反，乃是萬劫不復(fù)的極罪！你不怕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
“你當(dāng)然不會殺我。”
林寒淡然一笑：“其實就在剛才，我才終于想通了所有的一切……”
“在我看來，殿下的確是個忍辱負(fù)重，胸懷大志的王者，你之所以厭惡林家，是因為林震那個墻頭草，為求自保，背著你，將軍器同樣賣給了那三個跟你相同地位的人，而你精心運籌了這么多年的大計，絕不能在這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問題……”
“所以你來到了有著「鍛器之國」美譽的滄州，試圖尋找一個信得過的林家替代品，沒想到偶遇到了我……”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殿下早已派人去打聽了我跟林家的恩怨，知道了我的鍛器師身份，你請我喝酒，只不過是試探一些東西罷了?！?p> “殿下啊，你是聰明人，可我也不笨啊……”
林寒嘆了口氣，走了過去，看著面無表情的慕容翼，輕聲道：“殿下，面具戴太久就摘不下來啦......何不如赤誠相對，各取所需？畢竟我啊，只是想做一個有錢的商人而已，你應(yīng)該懂我意思?！?p> “當(dāng)然，如果你仍然覺得我在胡言亂語，請你讓護衛(wèi)們現(xiàn)身，將我這個污蔑王族的狂徒，就地處決吧。”
說完，林寒目光炙熱，死死的盯著他，等待著對方的決定。
他很清楚，既然他選擇做了那個打開天窗的人，那么對方接下來的反應(yīng)，就是一種關(guān)乎命運的賭博！
只是唯有一點，他不會拿來賭，他也絕不會輸，那就是這條性命！
“神機丸啊，如果我這一生真的有絕境之時，那便是今晚了吧。”
林寒喃喃的想著。
“三個月?！?p> 慕容翼背對著他，面向星空，平淡的說著，仿佛在自言自語。
“我給你三個月時間，扳倒林家，事成之后，來洛州翼王城找我——”
“我們一起……”
“做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