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趣。先覺總是覺得,這世上的一切,都很是無趣。自己本身是那么喜歡說話的一個人,偏偏生得這神技,使自己說話總是有顧慮,有些時候控制不住自己,便可能會讓身邊的人惹禍上身。如此,便都避著她,她倒是樂得自在。這樣,自己可能還會好過一點。
真的好過么?自己其實不清楚,但是既然不清楚,不若告訴自己這樣很好,也會幸福一些。
“神君當真不去參宴?您已經(jīng)好些年沒有出無情殿了?!?p> 先覺懶懶倚在榻上,就著纖長素手吃那水晶般剔透的葡萄,也不答話。說來也倒是稀奇,竟有人會請自己前去赴宴。
“聽聞這次參宴的神可多了,平日不怎么露面的吳明神君也會來呢?!睂m女繼續(xù)誘哄著。
吳明?就那個傳言中天地間第一強的男子?那又與自己何干?
先覺繼續(xù)懶懶倚著,把葡萄推開,拿起了旁邊的一碟點心。那宮女嘆了口氣,說道:“神君您知道么?您身上這身新做的羅裙,我是按照比平日大一碼給您做的,您穿上的時候,還說它緊來著。”
這下子先覺不淡定了,趕緊扔掉自己手中的點心,雙手在自己腰上摸著感覺尺寸。靠,果真是……有肥肉了……
“那不是神君先覺么?”
“她怎么來這了?真是可怕?!?p> “快走快走,真是晦氣!”
“明知道自己是個什么樣的存在,居然還敢來到處走,真真是……”
閑言碎語還沒說完,先覺只是對著他們微微張嘴做欲說話狀,眾神便都如鳥獸受驚般四下散開,驚慌失措。
“哼。”輕蔑地,先覺輕輕一哼,徑自往前走去。隨侍宮女很是生氣,說道:“他們明明知道這本就不是神君的過錯,怎的要這么說?每個神生來都是有使命的,使命又不能自己選擇,神君本就難過……”
“好了。”先覺開口,阻止那宮女繼續(xù)說下去,但是心中酸澀難捱,像是吃了沒熟葡萄。
剛走幾步,眼前跌跌撞撞走來一青袍男子,許是喝多了,又許是真的不識得先覺,站在她面前說道:“咦?這位神女我竟從未見過?!币慌詫m女上前正要呵斥,卻被先覺制止了,那宮女低下頭,默默地退了回去。
那男子接著說道:“可曾聽過我撫琴?”
先覺實言:“不曾。”
“可巧可巧,今日我正好背了我的琴,神女可愿賞臉,聽在下?lián)崆僖磺俊?p> “榮幸?!闭f罷,先覺便隨著那男子,來到了花園之中。
園中已有幾人在,大多先覺都不認得。神的誕生很快,隕落的也很快。說是神都帶著使命誕生,但是其實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上肩負著的使命是什么。
因得先覺并不時常在公眾場合露面,眼前這些新鮮生命也大多不認識她,若是有認識的,也早就嚇得不敢作聲了。
那小神在早已擺好的琴前坐下,說了幾句謝謝捧場之類的話,便十指翻動,奏起曲來。
先覺嘴角抽了抽,這琴聲,真真是……聒噪!不堪入耳!人間慘??!
一曲終了,那神君目光灼灼,看向眾人,似在等待評價。
“此曲只應天上有,不愧出自神君手?!焙?,看這小伙,臉都綠了,夸人還這么押韻,人才人才。
“聲聲入耳,音音入心啊?!笨垂媚镞@眼淚留的,可憐啊,受的折磨不小吧?
“區(qū)區(qū)總自夸善音律,如今與神君相比,不值一提?!?p> 眾人一番夸獎,到了先覺這,大家都齊齊看向她,等著她表態(tài)。先覺想都沒想,張口說道:“難聽!”
話一出口,卻是兩個聲音。大家向后齊齊看去,后面花叢里,走出一白衣男子。先覺見到他的第一面,就想到了自己誕生的那座覆滿皚皚白雪的山。
那男子身后還跟著一個少年,同樣一身白衣,他的頭發(fā),也是極美的銀色。那少年似是怕眾人沒聽清般,又重復了一遍那男子方才說的話:“難聽?!痹捳Z里沒有一絲情緒,猶如一個被人操控的木偶。
那小神本要發(fā)作,待看清來人,馬上伏在地上,說道:“小神,參見吳明神君?!眻@中眾人聽罷,也都齊齊伏地請安,只除卻先覺。
吳明望向先覺,點頭示意道:“先覺神君可安好?”
園中眾人又是一愣,馬上調(diào)轉(zhuǎn)方向朝著先覺在的地方行禮道:“參見先覺神君?!?p> 早聽說這次宴中會請神君親來,但是誰都沒想到真的會有神君賞臉親臨,而且一來還是兩位。況且還是最可怕的兩位。早知如此,自己今日就不赴宴了,如今弄成這樣,倒不知該如何收場。
“先覺神君可愿賞臉,與我一同走一走?”
吳明先開了口,先覺微愣,這樣被人主動邀約一同走一走,還是第一次,有些新鮮。先覺竟是想都沒想,便一口答應:“好呀好呀?!贝钆渲‰u啄米式點頭,讓先覺一旁的宮女扶額,神君您的矜持呢?
待先覺與吳明離開,園中眾人齊齊癱倒在地,這還是不參了的好,我要回家好好將養(yǎng)將養(yǎng),于是眾神紛紛離宴,弄得管事一頭霧水,只一一賠罪,直怪自己招待不周。但眾神連解釋的心情都沒有,腳底抹油,一溜煙沒了蹤影。
怪事。真是怪事。
“神君今日怎么出了無情殿?”
“本君近來在殿中研習書畫,實在煩悶,出來散心?!?p> 身后宮女直撇嘴,日日睡到日上三竿,吃吃喝喝看看雜書就又睡過去的人不知是誰。
“那神君您呢?”先覺反問。
“我?呵……”吳明輕笑卻不再答話,只看向先覺伸出手去。先覺只覺頭頂一癢,吳明的手已經(jīng)縮了回去,手中拿著一朵花。
先覺只覺臉微燙,看著吳明手中的花,問道:“這是什么?”
“許是方才在園中沾到的,這是不周山上的四色山茶花,我送予這家主人一株,沒想,倒是開得好??墒牵瑳]有不周山上的土,這花也活不了多久了?!闭f罷,吳明將手中花攥在掌心里。
先覺此時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問道:“您,您否送我一株?”
“一株?不行?!眳敲骰亟^。先覺正惱怒自己的唐突,卻又聽吳明說道:“送你一個四色山茶花園才行?!毕扔X突然覺得,眼前這個人,已經(jīng)在她的心上,種了一片花園,朵朵花兒開得嬌艷,亦如她現(xiàn)在微紅的臉。
宴畢,吳明與先覺一同離開,管事送走了兩位神君,抹了抹額上的汗,猶自嘟囔道:“幸得今日先覺神君沒說什么話?!?p> 一旁的另一個下人收拾著東西,說道:“那您為何要給無情殿下帖子?既是累,何苦給自己找麻煩?”
“哼!你以為我想!若不是因得去不周山送帖子的時候吳明神君問了一句‘先覺神君可去?’我又何苦將帖子送去無情殿!”不過倒也奇怪,自己在先覺神君來了之后就派人去不周山送了消息,本想著那句話可能是吳明神君的一個推脫之詞,神都知道先覺神君很少出無情殿,宴會能請到她,本就是不大可能的事情,但是自己沒想到前腳消息剛送到不周山,后腳人家就來了。如今兩人更是一同離席,有說有笑,兩位神君何時如此要好?
“你今天話很多。”吳明身旁的銀發(fā)少年開口,此時二人在云車里,正回不周山去。
“有?”
“有?!?p> “不喜歡,為何去?”
“有一樣喜歡的,就夠了?!?p> 吳明看著眼前少年那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微微嘆氣,道:“皓月,你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云車停住,二人下車,就見一紅衣男子,瞇著桃花眼,很是曖昧地說道:“就這么迫不及待?”
“也不知道是因為誰的多嘴?!?p> “你應當謝我,透露天機我需要承擔多大的風險你知道么?”
“可是我真的沒少聽見你給別人算卦。”吳明斜眼看他,“你昨日不是還給皓月算了一卦?”
那紅衣男子看向皓月,很是可憐地說:“我是看這孩子癡癡傻傻的很是不忍,才好心為他算了一卦。誰知道這孩子竟然命中帶桃花,真真是神奇,這姑娘是要多傻,才能看上這小子?!?p> “你可莫要說大話,保不準日后你看上的姑娘就喜歡我們家皓月看不上你呢?!?p> 紅衣男子誒呦誒呦叫喚著,說:“若真是這樣,我不若丟了這命,早日成佛去罷?!?p> 言罷卻又嚴肅起來,問道:“你這是認真的?那女人危險的很?!?p> 吳明挑眉,一副:我會怕?的樣子。
紅衣男子無語,自己忘了,眼前的,是個強到變態(tài)的老變態(tài)來著。
“凡事必先看看卦啊,待我細細為你算一算這件事的吉兇后你再做打算也不遲?!?p> “夜允,你不覺得,凡事都算得明白,很是無趣么?”吳明向前走著,夜允和皓月跟著。
“不無趣啊,每每我看著那些個人不信命運卻深陷于命運的時候,都覺得很是有趣?!?p> 吳明斜眼看過去。說:“我竟不知,你有這般癖好?!?p>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fā),請勿轉(zhuǎn)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