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宗燊急中生智,生的什么智呢?
前文書有交代,他撞見了“土匪分贓”,偷聽了他們的談話和抱怨。實際上,這就是西路興盛鏢局與東路海山鏢局的人。
由于“小二郎”武材消失不見,“下山虎”董虎又派人搜捕,這兩伙小弟就都不能各回各家。只能等事情有個結果。
無聊的等待期間,兩伙人就相互埋怨,西路的埋怨東路不該派“小二郎”來送鏢;東路的也埋怨西路的人太小心眼兒。
而完顏宗燊也就從這些只言片語中,弄清楚了事情的大概:“下山虎”與“小二郎”在泰山擂上結怨,并且知道東路海山鏢局的人在苦苦尋找一個仇人,而對于這個仇人,完顏宗燊也僅僅是掌握了他會輕功和“大力金剛指”的一點點信息。
殺散兩伙人,各留了舌頭去報信。
等西門吹燈被“下山虎”誤殺之后,完顏宗燊忽然想到了一個妙招,于是故意當著“小二郎”的面暗示“下山虎”的師父會輕功和“大力金剛指”。
如此一來,這兩家的梁子就越結越深了,疙瘩再也甭想解開。
完顏宗燊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在他看來,西路興盛鏢局,不僅做著土匪的勾當,還開辦盛春院這樣的風化場所,飼養(yǎng)著諸如呂晶晶、西門二弟兄之流,窩娼聚賭、藏污納垢,為江湖綠林道所不齒!
更罪大惡極的是,他們居然脅迫官府。都不是“勾結”官府,而是“脅迫”官府。官府居然成了他們的傀儡。那還了得?
就憑這一點,身為大金國御兒干殿下,他就該出手平叛,鏟除這幫逆賊。何況他們膽敢公然劫殺朝廷要犯,這就是導火索。
對于東路的海山鏢局呢?常言道,與虎同眠,豈有善獸?既然跟這里的興盛鏢局勾結攀扯,串通一氣,搞什么“黑鏢”,甭問,他們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燈。若是坐視不管,任由其在山東一帶虎踞龍盤,將來也必然是朝廷的心腹大患。
至于手段嘛,自然是要靈活多變啦。
完顏宗燊的計策果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西路興盛鏢局的孫靜淵,聽聞之后大為惱怒,認為這一切都是“東霸天”賈百川的暗中指使,這個“東霸天”見利忘義,不愿履約,不肯割舍這趟鏢;
而東路海山鏢局更是炸了窩,認定興盛鏢局的孫靜淵是殺害賈仁的嫌疑人,一定要找機會討要說法。
當然,這些都是后話。兩個鏢局徹底撕破臉皮,刀兵相向的時候,要到了“西湖畔,百日杭州宴”。在“杭州宴”上,興盛鏢局和海山鏢局才要算一算總賬。咱們到了站再說。
總之一句話,您記住嘍,等什么時候說到了“杭州宴”,咱這套書也就到了第一個最熱鬧的地方,“杭州宴”是各種矛盾的交匯點,也是解開各種謎團并埋下新謎團、新伏筆的重要大回目。
其中就包含了大家耳熟能詳?shù)男』啬?,諸如“大偷會二偷,九罪鬧杭州”、還有“三禽困獸”等等,到了站,咱再細表。
說書就是講究“有話則長,無話則短”。有道是,說書的嘴,唱戲的腿。
這一日,完顏宗燊就來到了舊都開封一帶。
按說起來,如果他要是為了趕時間,就該乘船走水路,在長江里順流而下,繼而改走京杭大運河。
那個年代,水路遠比陸路要方便。
完顏宗燊為什么沒走水路呢?主要有兩個原因,第一個,長江沿線戰(zhàn)火未平。金國大帥完顏宗弼剛剛狼狽返回北方不久,南宋朝廷還在緊鑼密鼓地進行追繳殘軍的行動,而作為本次戰(zhàn)爭的主戰(zhàn)場,也就是鎮(zhèn)江,就在長江中下游,貿然前往,太危險。
還別說長江上了,就連江北的陸地上,也并非那么安全,岳飛領導的岳家軍,在長江以北把金軍打得潰不成軍。
第二個原因,就是完顏宗燊被水淹怕了。這輩子不敢再坐船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自從被金滿堂誆進長江,完顏宗燊看見澡盆子都肝兒顫。
完顏宗燊的計劃是,一路往東北方向走,走陸路,穿河南,進山西,繞過AH到山東。除非劉豫父子都在河北大名府,否則,自己連黃河都不愿渡過。
路途雖然遙遠,但前文書咱交代得清楚,他有三年的時間打個來回,緊走慢趕的,也不會誤了約會兒。
更何況,他現(xiàn)在是家里有糧,做事不慌。腰包里有的是錢,錢多得都得用獨輪車推著走,往返的路費都有了,一路之上可以免去風餐露宿之苦,打尖住店再不用糾結。
正午剛過,眼前的景象變得熟悉起來,再往東二三十里地,就是舊都開封了。
完顏宗燊睹物傷情,想起來四年前,自己就曾率隊在此駐扎。那一次的戰(zhàn)爭,被后世的漢人稱為“靖康之恥”。自己也曾親自目睹過那難以啟齒的慘狀。
姓趙的無道無德,國破家亡固然是罪有應得,不值得同情。但是城內的百姓呢?戰(zhàn)場上,橫七豎八暴尸荒野的士兵,是百姓家的孩子;被屠戮、被侮辱的,也是百姓……那些位高權重者,真正應該為此災難負責的人,卻仍然茍且偷生。
那次撤軍的時候,金兵用盡一切辦法羞辱徽欽二帝,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完顏宗燊當然沒有親自參與,因為他不愿恃強凌弱,欺負已經(jīng)投降的手無寸鐵之囚徒俘虜。但他對戰(zhàn)友們的參與也是采取了默許的態(tài)度。
無論如何,那都是一場不堪回首的人倫災難。
眼前似乎浮現(xiàn)出血肉橫飛的場面,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就連閉上眼睛,也能聽到垂死者喉嚨中發(fā)出的痛苦哀嚎……
完顏宗燊無論如何也不愿再往前挪動一步。這是人性的反省與自責,對這個飽經(jīng)戰(zhàn)亂的民族懷有的愧疚。
今天就在此小店歇息,攢足了精神,等明天天一亮,牟足了勁,一口氣跑出百十里,直接繞過開封城。
如果今晚他住進了開封,也許還真不會有事,就因他的一念之差,住在了這家小店,才引出來后文書的無窮——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