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流亡之苦
見賀蘭陷入沉思，墨離不再說話，看著河中倒影的明月，墨離又想起了自己的娘。
墨離出生在鑠洲國與虞國的邊界之地，家中世代以行醫(yī)為生，生活還算不錯，但在她五歲時，虞國進犯鑠洲邊境，父親上了戰(zhàn)場，族人被屠，家園被毀，親人失散，娘親帶著她從死人堆里爬出來，他們跟著一大批難民不停的逃離戰(zhàn)亂，吃不好，穿不暖。年輕力壯的男人都上陣殺敵，茍且活著的全是老弱婦孺，他們?nèi)跣〉孟裣N蟻一般。
長達三年的流亡讓墨離見識了世間無數(shù)生離死別，她時常看到路邊的人就那么隨意的倒下，那樣便再也站不起來了，人們就像是被風吹落的樹葉，慢慢飄零，慢慢干枯，慢慢腐爛，他們最終都會會變?yōu)槟嗤?，消失不見?p> “娘，我們還要走多久？離兒好累，有些走不動了。”瘦弱的小手搖晃著司月殘破的衣袂。
“離兒再堅持一會兒，我們今晚必須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彼驹缕v的聲音安慰著墨離，又是一天的行走，懷里那塊白饃已經(jīng)又干又硬了，這是她們母女倆最后一點干糧了，為了墨離不忍受挨餓，她把好一點的食物大多都留給了墨離，自己就摘取沿途的野果野菜樹皮充饑，雖然已經(jīng)走得精疲力竭，但她還是咬緊牙關步步前行，這昊蒼大地上總有他們母女的容身之處吧，只要活著，就還有希望。
長期的食不果腹和漫無天日的流亡讓這一群人如同來自地獄的行尸走肉一般，骯臟破爛的衣衫，干癟瘦弱的身軀，令人做嘔的惡臭，搖搖欲墜的行姿，就這樣在荒漠和廢墟上穿行。他們并不能沿著河道或者是官路行走，戰(zhàn)亂導致兩國處處設防，難民靠近這些地段都危機四伏。
天黑了，她們還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落腳地，很多人都癱倒在了荒漠上，狂風吹卷著雜草沙石拍打到人身上，像鞭撻一樣，硬生生的疼痛。
母女倆在一棵枯樹邊靠下，墨離蜷縮著小小的身體趴到司月的懷里，“娘，今晚我們要在這離露宿嗎？”
司月看著那凍得通紅的小臉，心疼得眼眶都潤了，她取下自己頭上的布巾輕輕的罩在墨離的額頭，在她下巴下系上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她輕輕撫摸墨離稚嫩的臉龐，看著這小小的一團，嬌小而又堅強的身軀，她才不到十歲啊，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太多磨難，孩童本該有的天真爛漫，他們本該有的寧靜生活，都因為戰(zhàn)亂而失去了，女兒像一棵小草，任憑風吹雨打，依舊堅韌不拔的活著，母女倆相依為命，始終懷揣著生存的希望，想到這些司月把墨離擁得更緊了，她只能用自己僅有的體溫溫暖女兒。
墨離大而澄澈的眼眸癡癡的望著母親，在這黑暗無邊的夜里顯得格外發(fā)亮，她摸著母親取下頭巾后而散落下來的像瀑布一樣的頭發(fā)，柔軟，溫暖，一切寒冷，恐懼，黑暗，都因為有了母親的保護而讓她不再害怕，漸漸的，墨離的眼皮垂了下來，安然入夢了。
夜幕籠罩著荒漠，人們用枯樹枝生起了一小堆火，圍坐在一起，勉強能獲取一絲溫暖，除了飛舞的風沙像夜行的妖魔，一切都安靜下來了。
墨離以為這一覺就會睡到天亮，她早已習慣了流亡的日子，她知道只要有娘親的陪伴，不管在哪里她也覺得安全，只要能嗅到娘親身上的氣味，她便覺得安心，娘親告訴過她，只要她們堅持活下去就能等到戰(zhàn)亂結束的那一天。
不知睡了多少時辰，墨離在一片驚叫聲和馬蹄聲中驚醒，一睜開眼，便看到十幾匹高頭大馬，和一群身強力壯的男人，一個腰間掛著把銀白色彎刀的男人，舉著火把站在人群中間，像是挑選物品似的，挨個照亮著這群流亡者的臉龐，嘴里下著命令“這個，帶回去，這個，這個。。?！?p> 司月迅速把墨離藏在了身后，自己低著頭不敢看向那群穿著皮毛的男人們，她知道，這是西北的蠻人，她聽聞蠻人生性豪放，他們過著游牧生活，經(jīng)常在鑠洲國和屹青國以北的邊境出沒，他們?nèi)藬?shù)雖少卻有著自己的部族，而且并不隸屬于任何國家，擅長狩獵的他們英勇善戰(zhàn)，自力更生，但更是殺人不眨眼，司月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荒涼的沙漠上遇到這些蠻人，看看蠻人來者不善的樣子，便知道接下來并不會發(fā)生什么好事。
墨離躲在娘親身后，可那個佩戴彎刀的男人正在娘親面前騎馬盤旋。他坐在馬上，俯下身用手抬起了司月的下巴，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手里捏著的臉蛋，像是尋得了寶物一樣笑道“鑠洲國的女人確實別有韻味！”說罷他長臂一伸便挽著司月的腰身把她拉起來橫放在了馬背上，司月大驚，吼道“墨離，快跑！”
“你這蠻人，快放了我娘！”慌亂中墨離摔倒在地，她卻猛地抬起頭就向馬上的男人大吼道，她聲音很大卻有些奶聲奶氣，長長的睫羽下那雙大而澄澈的眸子，狠狠地看著那居高臨下的人，她不想逃跑，娘親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就憑你？敢對我不敬！”男人的怒吼響徹夜空，說罷，他便從腰間抽出一條又細又長的皮鞭，沖著小小的墨離抽去，墨離來不急躲閃，啪的一聲，皮鞭便打到了墨離的手臂上，破爛的衣袖上瞬間便滲透出血跡，墨離咬緊牙齒，瘋了一般沖到男人的馬下，張開嘴狠狠的咬向馬腿，馬驚了，揚起了前蹄，坐在馬上的男人大吃一驚，大力拉直了韁繩，努力控制住想要狂奔的大馬，慌亂中司月擺脫了束縛從馬上掙脫了下來，重重的落到了地面，她竭盡全力的起身用身體護住墨離，避免了馬蹄的踩踏，母女倆翻滾著摔倒在地，就連之前司月為墨離帶上的頭巾也掉落了，但好在滿地黃沙，地面不算堅硬，她們只受了些小傷。
蠻人的騎術是異常高超的，雖然馬兒受驚了，但在那男人的控制下，馬兒沒有狂奔出去，只是累得馬背上的男人出了一頭大汗，他低頭看著母女倆，有些憤怒也有些詫異。
“把人給本王帶回去！”
周圍的人看呆了，誰也沒想到那么小的孩子會做出如此舉動，司月和墨離被蠻人抓了起來捆住了雙手。
母女倆和其他十幾位被挑選出的流民被蠻人連夜抓回了部落，蠻人的部落就位于鑠洲荒漠以北與屹青國接壤之處，蠻人就在這一小片綠洲上過著游牧生活。
一座座皮大帳就像圓圓的饅頭一樣被架在這空曠的草地上，錯落有致，馬匹和羊群也被高大的柵欄圍著，被帶回來的流民被關在了羊群旁的另一個柵欄里，四個拿著骨刀的蠻人男子在柵欄外守著，他們身邊還有幾條高大的狼狗，想要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逃跑，并不大可能。
被抓到這里的流民大多都是年輕女子，剩下的為十來歲左右的孩童，從之前蠻人選人的行為來看，司月猜測到蠻人是抓女人回來享樂的。
“娘，對不起，我沒有聽你的話?！蹦x緊緊的拽著司月，東張西望地看著四周，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