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絕處論典洗陰陽（三）
先前長生關(guān)切俞大猷的傷，不曾在意，待傷口包好秋葉丹站起，長生猛地看到秋葉丹露出的大腿肌膚，一下呆住神魂飄忽，他自幼在少林看到女性都是難得，就算自小被佛法教育要寡欲清心，但如此情景堪稱重大沖擊，雖年幼懵懂不知男歡女愛究竟為何，而人性之中的原始沖動卻是本能，少年孩童哪有什么定力可言，長生一時幾欲神魂顛倒，心中癢癢的，忍不住吞咽口水。
“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便是如此，圣賢尚不可脫離，何況這年輕年幼的一大一小。
秋葉丹又羞又怒，一巴掌拍在了長生頭上道：“龜兒子！看什么看！色即是空沒聽過嗎？”
她畢竟看長生年幼，這一巴掌沒用什么力氣，卻還是拍的長生眼冒淚花直摸自己的腦袋。
長生帶著哭腔道：“女檀越誤會了，‘色就是空’不是說女色為空，用在此處境界便小了。色為世間萬物，空為因緣和性，色不異空，空不異色。但若能大徹大悟，做到五蘊皆空，空色一如。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復(fù)如是。是故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p> 秋葉丹喝道：“你這小龜孫嘮嘮叨叨這么多，老娘最討厭這一套大道理，空詡境界超脫，不求實務(wù)常態(tài)。道理說得通用得上便行了，卻還分什么大小高低，真虛偽?！?p> 長生太過年幼涉世太淺，對于佛門真意大道領(lǐng)悟僅限于在少林時日常的佛經(jīng)讀背，早晚的規(guī)定課習(xí)師父的言語教導(dǎo)，離寺之后早晚練習(xí)武功，還記得曾經(jīng)的經(jīng)文已經(jīng)不錯了，要以佛家經(jīng)典反駁秋葉丹卻是全然不行的，現(xiàn)下只覺得也頗有道理，仔細回味似懂非懂，方才的本性和欲動便也來去匆匆了，倒是一旁的俞大猷默默點了點頭。
秋葉丹對俞大猷道：“喂，你轉(zhuǎn)過來吧，這點小事老娘都不放在心上了，你一個大男人怎么這樣扭扭捏捏畏畏縮縮，跟做賊一樣。”
俞大猷緩緩道：“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p> 秋葉丹道：“你若是心中沒賊，就給老娘轉(zhuǎn)過身來?！?p> 俞大猷還未搭話，長生在一邊又笑了起來。俞大猷道：“你個臭小子來來回回又哭又笑的，做什么怪呢？”
長生道：“我笑你平時在我面前吆五喝六指手畫腳，嘴上說不過我邊拍到我的頭踹我的屁股。如今被這位女檀越呵斥來去，先生的嘴越發(fā)笨了卻不敢發(fā)作，哈哈哈…誒喲！”
他話未說完，俞大猷已經(jīng)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光頭上，說道“你早已經(jīng)不是和尚了，哪來的什么檀越不檀越的！求人布施要飯要出癮了嗎！”這一聲清脆響亮，這次輪到秋葉丹在一旁咯咯笑個不停了，那馬兒也一陣長嘶，好像在歡聲附和一般。
原來俞大猷昏迷之后，秋葉丹帶著他們一路策馬狂奔，直跑到日落西頭，晚上也不敢休眠，長生照顧俞大猷，秋葉丹通宵警備，第二日又跑了一天，因聽長生說明之前之事，秋葉丹不敢到人多眼雜的城鎮(zhèn)市集落腳，如此兩日人困馬乏，此寶馬日行千里，跑了兩天已經(jīng)逃離極遠，想來沒有危險，才停下休整。馬上顛簸，三人傷口都沒有很好愈合，秋葉丹支撐不住在一塊大石頭上睡去，聽到俞大猷終于蘇醒長生哭鬧，這才也醒了過來。
秋葉丹對俞大猷道：“你該謝謝這小子，你昏迷不醒馬上顛簸，我沒辦法一邊騎馬一邊護著你，都是這小子一直在馬上拽拉著你才沒掉下去，這兩天也是他一直照顧你喂水喂食?！?p> 俞大猷聞言，看了看長生，長生一臉自豪的看著自己咧嘴笑了笑，俞大猷看他雙手青紫，臉上身上不少血漬，雙眼也是凹陷疲憊，心中生出不忍，摸了摸長生的頭問道：“有沒有后悔跟著我？”
長生笑道：“不后悔，跟著先生怎么都開心。就是你以后少打我的頭就好了?！?p> 俞大猷聞言，又輕輕拍打了一下長生的頭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你不過受幾下拍打便受不了了？”
俞大猷所說是孟子《生于安樂，死于憂患》一篇的傳世名言，長生也曾聽過，忙道：“我能擔(dān)大任，能受的，當(dāng)然能受的！我還要跟著先生好好練功，就像先生說的臥什么薪吃那個什么膽，以后找那個什么海什么流的給先生和高個子黑面大叔報仇！”
俞大猷和長生同行，一路上俞大猷被長生纏著講故事，曾說過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十年報仇的典故，但長生記得不清楚。
俞大猷聞言想到鐵征雖身在敵中，卻豪氣干云遵守承諾，自己卻無力相救，若有所思頓了一頓，搖了搖頭肅然道：“世人多傳頌越王勾踐臥薪嘗膽勵志激人，我現(xiàn)下反倒覺得他在吳國三年，為囚為奴卻其志不奪更為可貴。能吃苦自是不易，能受辱卻是更難得。倘若梗著脖子為了所謂‘尊嚴’硬碰硬地蠻干，除了自尋死路爭個‘不屈氣節(jié)’的虛名，別的卻也毫無實益，兵強則滅木強則折，能屈能伸才是英雄本色。猶記得，眾口傳頌，臥薪嘗膽，東山再起滅火荼；君莫忘，三載為奴，宿棚食糞，甘作馬石誓還都！”
長生似懂非懂，但覺俞大猷這番話意味深長，不再漫不經(jīng)心調(diào)皮了事，心下暗暗牢記。
俞大猷看長生表情也是一副凝重嚴肅，與他二人往日憑意隨性、胡鬧玩笑的行事作風(fēng)全不相符，笑了笑道：“今次我們險些栽在冷陰流手里，蒙人相助卻不能救人性命只顧逃竄，已經(jīng)是奇恥大辱了。你可要說話算話，臥什么薪吃那個什么膽，以后找那個什么海什么流的給老子和那個高個子黑面大叔報仇！”
此番劫難九死一生，長生始終對俞大猷不離不棄，還嶄露頭角，在賭戰(zhàn)中勝了鐵征，現(xiàn)在依然壯志昂揚，不因歷經(jīng)兇險而畏縮退卻，俞大猷十分欣慰，心里已經(jīng)決定不再只讓他實驗練虎將攝龍拳的功夫，真的收長生為徒，穩(wěn)抓穩(wěn)打腳踏實地，將畢生絕學(xué)教授，但本門規(guī)矩一生只能擇一人真?zhèn)?，俞大猷心里決定等去水月山莊辦完事后，就帶長生去見師父，讓他正式拜師入門，屆時再告訴他這個驚喜，讓這少年孩童好好高興高興。
俞大猷又對長生道：“今日起，你不可再胡亂施展‘虎將攝龍拳’的功夫，現(xiàn)下你難以駕馭，需和我一起腳踏實地刻苦研習(xí)，勤修內(nèi)功心法。每天揮拳五百回，早晚不怠春秋不止、經(jīng)年不休旬紀不忘，這個數(shù)會約束著你也會成就了你?！遍L生聞言不敢再嬉皮搗乖，點頭記下。
秋葉丹打斷問道：“你們是怎么被冷陰流的人追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