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麒麟椒山見鋒芒（六）
陸流明白師兄這是在保護(hù)這些泰州派弟子學(xué)生，也趕緊抽出腰間的繡春刀高聲喝道：“謀逆者禍及全家滿門！歷朝歷代之極刑盡誅不過九族，唯有我大明可誅滅十族！爾等可要以身試刑否？！”
沈煉和陸流這番話，著實嚇到了不少人，原本的人聲鼎沸也瞬間安靜了下來。
而那王西石卻是一身的傲骨鐵膽，他未曾想過沈煉此番舉動其實是在保護(hù)自己，只道他就是奸臣的鷹犬，便決意拼著一死今天也要保護(hù)楊繼盛，王西石肅然正色道：“太史公曰（司馬遷），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今日我便舍了性命，也不能屈于奸邪淫威！”
“說得好?！敝宦犚宦暅喼赜迫恢晜鱽?，那聲音內(nèi)力充沛余音綿綿，浩然正氣間雄勁無比，連沈煉也自愧不如。
眾人左右觀望是何人所言，這時楊繼盛緩緩走了出來，如此正氣之聲必然是椒山公無疑了。
楊繼盛，字仲芳，號椒山。沈煉和陸流看向那人，看他年紀(jì)約摸不到四十歲，大義凜然劍眉星目，遠(yuǎn)遠(yuǎn)觀之便覺得浩意逼人！氣質(zhì)如山如巒巋然不動。
“浩氣還太虛，丹心照千古”，楊繼盛雖然只官居五品兵部武選司員外郎，卻有文天祥文丞相之風(fēng)采，于廷益于少保之遺光。（于謙，這里是為了讀著押韻用了于謙的字）
眾人見楊繼盛親出，紛紛停止了喧鬧看向了他。
沈煉上前行禮道：“楊大人，錦衣衛(wèi)鎮(zhèn)撫使沈煉奉命前來，請您入詔獄配合審理?！?p> 楊繼盛道：“沈鎮(zhèn)撫使，陸大人的高足，我聽過你的名號。年紀(jì)輕輕就身居高位，武藝超群且嫉惡如仇頗有威名。你放心，我這就跟你去詔獄受刑待審。但還請鎮(zhèn)撫使大人能高抬貴手，不要為難這些學(xué)生弟子?！?p> 王西石等一眾泰州派弟子都高喊道：“楊大人！不能去?。∪朐t獄者哪個不是生不如死！”
楊繼盛泰然道：“我上表前曾齋戒三日，自那時起就準(zhǔn)備好會有今日的結(jié)果。楊某早已打點好了家中一切事務(wù)，身后之事也已經(jīng)安排完畢。況且這詔獄是我想不去便能不去的嗎，難道我還能真的率弟子抗旨謀逆不成?！?p> 王西石等人聞言無言以對，紛紛眼淚涌出掩面悲痛。
楊繼盛握了握王西石的手又道：“你剛才說得對，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輕于鴻毛。椒山之死微不足道，但天下人心不會死，你們皆是朝廷未來的希望，豈能因一時激憤在這里枉自丟了性命，那才是真的輕于鴻毛。要留得有用之身，將來考取功名入朝為官，清掃積弊為朝廷帶來生機(jī)?！?p> 眾泰州派弟子聽楊繼盛此番教導(dǎo)，更是各個泣不成聲悲從中來。
楊繼盛悠然道：“能堵我一人之嘴，堵不住天下悠悠眾口；能殺楊繼盛此身，殺不完天下赤膽忠心之人。諸公勿阻，椒山先行一步。”
說罷楊繼盛泰然自若與沈煉等人而去，沈煉對楊繼盛極為敬重，不顧眾人眼光，嚴(yán)令下屬不許以枷鎖拷之。
錦衣衛(wèi)一行人將楊繼盛帶到詔獄后，沈煉不忍當(dāng)時就直接行刑，便令人尋了個干凈的牢房關(guān)押楊繼盛，嚴(yán)令不許旁人折辱刁難，他又擔(dān)心嚴(yán)嵩會秘密遣人在詔獄牢房中對楊繼盛下殺手，便和陸流輪班親自鎮(zhèn)守詔獄。
夜間，沈煉在詔獄苦悶于明日該如何審理楊繼盛。陸流心知師兄此時必然心中痛苦，于是未到換班時間便準(zhǔn)備前去陪他。
陸流剛走到詔獄門口，突然一個人沖她跑了過來，她下意識只道是有賊人施襲，疾風(fēng)魅影般抽出腰間的繡春刀逼向那人！
那人影倒也不是俗手，見陸流出刀趕緊停下避其鋒刃，說道：“大人且慢！我不是賊人！”
陸流聽到這聲音只覺得好生熟悉，她仔細(xì)靠近一看原來是白日里在楊府門前見過的王西石，便收起佩刀問他道：“這么晚了你來詔獄干什么？！你可知道此間乃是什么所在，可是又不要命了！”
王西石忙道：“大人見諒，今天白天之事是王西石的錯！是在下一時沖動頂撞了大人，實在是有罪！在下歸家后已經(jīng)細(xì)細(xì)地想過，今日全仰仗您和沈大人提醒庇護(hù)了在下，否則王某現(xiàn)在莫說自己的性命不保，還會禍及到族人上下。如此大恩在下無以為報，還請大人受我一拜！”
說罷王西石便躬行大禮致謝陸流，這倒是完全出乎陸流意外，他不曾想到此人如此洞明達(dá)理，忙將他扶起身道：“先生客氣了，不必多禮，我等也都是奉旨辦差?！?p> 王西石抬頭看向陸流，暮色月光之下更襯得她身子飄逸、颯爽美麗。就是一對那淚眼目看得不由得讓自己心中傷悲。
王西石不敢再看，俯身又道：“在下此次前來除了向大人致謝以外，還有一要事相求！”
陸流心道他必然是要為楊繼盛求情，讓他們善待其人切勿折磨。卻見王西石自袖中竟拿出來了一副蚺蛇膽。
王西石對陸流道：“在下人微言輕，不敢干涉錦衣衛(wèi)審訊之事，癡想請大人高抬貴手。只希望千戶大人能憐憫忠臣，將此蛇膽交于楊繼盛大人。楊大人要受刑一百廷杖，服下此物有止疼痛之效。在下雖無力救人，只想著能減輕些楊大人的痛苦也好！”
說罷王西石又自懷中掏出兩枚銀錠，看著約摸五六十兩，他說道：“在下家中實在拮據(jù)，拿不出那許多銀錢孝敬諸位錦衣衛(wèi)大人。只能委屈千戶大人收下這些，請千戶大人切莫嫌棄，大人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些散碎銀兩權(quán)當(dāng)請大人吃吃酒做衣服了?！?p> 陸流知道王西石的意思，他無力打點上下一干人等，便是在這里等自己或者師兄來。
陸流謝絕道：“先生放心，只是一副蛇膽沒什么的，待查驗過后我自可以幫你轉(zhuǎn)交。這銀錢先生還是拿回去吧，陸流雖是一介女流又不曾讀過許多書，卻也不是那敲竹杠的宵小之徒，先生輕看陸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