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怎么樣了?”艾瑞克身邊的軍官擔憂地問道,卻全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痕。
艾瑞克額角有細微的汗,只見他捂著傷面容蒼白,神情卻從容地說道“不要緊。”他的聲音沙啞,一字一字說得相當輕,似乎內(nèi)傷比外傷更加嚴重。
軍官不再說話,而是朝著另一人使了一個眼色,那人會意,叫來了醫(yī)生。
“大人,我看陛下傷得不輕,要不叫丹尼爾看看吧。”林映染看艾瑞克面容憔悴,嘴唇發(fā)紫,一下子也估摸到了他傷的輕重,這恐怕也不是尋常的醫(yī)生能夠救治得了的。
身旁的軍官聽后,思索了一秒不到,微微頷首,恭敬地說“就聽國師的?!?p> 林映染從士兵那里接過艾瑞克,攙扶著他往前走去,即使艾瑞克想努力為她減輕負擔,可是卻不想身體越來越軟,壓得林映染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不好意思,我很重吧?!卑鹂撕芫狡鹊匦α艘恍Γ墒撬难燮s越來越沉重,說話也越發(fā)艱難。
艾瑞克比林映染高了很多,整個人搭在她身上看上去實在是不協(xié)調(diào),但是林映染卻很能承重。
她朝斜上方看了看艾瑞克,說“跟我還客氣干嘛。”
皇庭的內(nèi)院里。
湯米一見到林映染就迫不及待地跑了過來,琥珀色的眼睛里竟然濕潤了“六小姐,你終于回來了,我以為你真的不要我了呢!”然后拉著她就開始撒嬌,徹底無視她扶著的艾瑞克。
丹尼爾和木野本來在石桌上談論著什么,看見了林映染,也都驚喜得站了起來。
林映染被湯米推搡,差一點就要把艾瑞克摔下,還是薇薇安急急忙忙地扶住了他。
只見薇薇安對湯米腦袋使勁地一敲,嫌棄地說“一邊兒去!沒看見這里有傷員么。”
湯米對薇薇安吐了吐舌頭,對上林映染的時候,卻立馬轉(zhuǎn)換成可憐兮兮的表情。
丹尼爾連忙趕過去幫薇薇安和林映染扶住了艾瑞克。
丹尼爾只是微微觸碰到艾瑞克的皮膚,神色立馬就沉了下來,淺色的睫毛垂著,像蟬翼一般抖動了一下。
林映染看到了丹尼爾神情的改變,心猛地頓了頓。
難道比她想象的情況還要糟糕么?
氣氛一度僵冷,在丹尼爾檢查艾瑞克病情的時候,沒有人說話。
過了好一會,林映染才試探地問“怎么樣了?”
丹尼爾搖了搖頭“陛下的內(nèi)臟百分之八十都遭了重創(chuàng),體內(nèi)的被毒氣正在麻痹陛下的力量系統(tǒng),目前他已經(jīng)幾乎喪失了自愈的功能,這也是陛下腰部的傷口血流不止的原因。”丹尼爾仰起頭,淺灰色的瞳孔讓人看著更覺得蒼白無奈,像極了深淵冰窖。
“不會吧?”薇薇安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不那么尖銳“就……被羅迦特這么一擊就……這么嚴重?”
林映染抿著嘴,視線移到土地上,似乎都要把那沙土看穿了。
“稍稍一碰就會遭到這么大的傷害,這力量太詭異了?!睖左@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小麥色的皮膚被那冷冷的太陽照得竟泛著光。
木野也沉思著。
他在暗王朝的騎士團任職過,但是卻從來沒見過羅迦特跟誰近身格斗,隱隱約約只是記得有一些關(guān)于他的傳聞。
眼下,木野正在回憶著那些他以前刻意忽視的有關(guān)羅迦特的事情,想要從中找到些許線索。
林映染這時卻深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他……練習過黑暗咒術(shù)。”
丹尼爾正在為艾瑞克倒水,聞言后,那白石杯就這么從他的手中滑落在了地上,嘩嘩地滾了好一段路。
眾人也都齊刷刷地盯著她,有不可置信的目光,有懷疑的目光,有恐懼的目光。
林映染即便沒有抬頭,也能夠體會到那強烈的注視感。
練習過黑暗咒術(shù),那么就意味著體內(nèi)的力量也會浸染到邪惡的深淵神力。
這樣的力量,無疑是恐怖的,惡毒的。
如果羅迦特練習過黑暗咒術(shù)的話,那么被他輕微攻擊到的艾瑞克體內(nèi)竟然會遭到如此程度的重創(chuàng)也就說得通了。
只是……
“緹芙雅?會黑暗咒術(shù)的不只有緹芙雅么?難道他和緹芙雅有關(guān)系?”薇薇安想了好久,才想起了那個人的名字,褐色的長發(fā)被來自北方的風吹起,似乎天邊也響起一絲綿長悠遠的嘶鳴。
“是的,羅迦特曾是緹芙雅的學生?!绷钟橙久嗣鹂说念~頭,他此時虛弱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能半睜著眼睛,嘴角還勉強朝她勾起。
“沒聽說啊,黑暗祭司,竟然還收了個學生!”湯米和薇薇安面面相覷,皆目瞪口呆。
緹芙雅,黑暗祭司,將靈魂出賣給了深淵邪神,她的力量無比強大,是大陸上唯一稱得上是獲得神力的人,只不過是邪神之力而已。
“可據(jù)我所知,羅迦特的力量遠在緹芙雅之上?!绷钟橙臼菑耐抢锫犝f到的。
聽威廉說,兩百年前,他被羅迦特一招擊敗,而那時的威廉卻還沒來得及激發(fā)出自己力量的第三層。這就意味著羅迦特能夠在一瞬間迸發(fā)自己的極限之力,完全不需要進階。
“這哪里是借用了邪神的力量啊,他簡直是深淵邪神在世呀?!鞭鞭卑苍絹碓?jīng)]了底氣。
“這場戰(zhàn)爭,我們得從長計議?!蹦疽巴詈诘年幱袄镉忠屏艘疲﹃鴦e在腰上的劍柄,又說“我們以前低估了羅迦特?!?p> “不過,艾瑞克陛下的病能好么?”湯米彎腰,看丹尼爾查看了半天,最后才忍不住問道。
他這一問,大家才從羅迦特的討論中走出來。
林映染也從一系列瑣碎的回憶中回到了現(xiàn)實,眼下正急切地關(guān)注著艾瑞克的情況。
“羅迦特看上去手下留情了。”丹尼爾站了起來,扶了扶腰“艾瑞克陛下需要服用一些珍貴的藥材,不過,寒羽國的醫(yī)藥庫都有,然后再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應該問題就不大了?!?p> 這下,眾人才算松了口氣,難得的好消息讓林映染的焦慮舒緩不少。
艾瑞克昏迷了一整晚,他的王后也在床邊守了一整晚,雖然大家都告訴她艾瑞克的情況沒有之前那么糟糕了,王后還是一副擔心得要哭不哭的樣子,然后堅持要守在艾瑞克身邊,林映染勸了好久都勸不動。
一夜過去了,天漸漸亮了,雪上的神鳥迎著初升太陽鳴叫三聲,那一輪火紅的太陽便遠遠地掛在了天空上,依舊冷冷地漠然俯視著寒羽國萬里冰封的大陸。
林映染推開艾瑞克臥室大門的時候,陽光已經(jīng)沿著敦實的座爬上了皇宮那高大的艾爾尼奧式大理石柱,飾帶上栩栩如生的浮雕被撒上金子一般的光芒,同時勾勒出葉卷動人細膩的輪廓。
王后聞聲回過頭,林映染便看見了王后那又紅又腫的眼睛,心疼不已。
“國師大人?!币辽惱p輕地行了個禮。
“王后回去休息吧,我在這里守著就好了,您這樣也會吃不消的。”林映染扶了扶伊莎貝拉,一時間又瞥見了她跪腫了的雙膝。
“那就多謝國師大人了。”伊莎貝拉想了想,回頭看了看熟睡的艾瑞克,終于答應了回去休息休息的請求。
“以后別叫我‘國師大人’了,太見外了,就叫我尤莉葉吧?!彼鲋辽惱蜷T外走去,親切微笑著對她說。
伊莎貝拉點了點頭,也沖她笑了一笑。
王后的侍女此時正等在門口,林映染把伊莎貝拉交到侍女的手上,對她揮了揮手,便朝房內(nèi)走去。
沒等林映染走進,艾瑞克就醒了。
因為病痛,他的臉頰看起來瘦削了不少,眼神也略顯渾濁。
“醒了?”林映染往陰暗的地方躲了躲,走到床頭時,為他倒了一杯水。
艾瑞克看著她姣好的側(cè)顏,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過,等到她將那茶杯遞給自己的時候,艾瑞克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
林映染好似被蝎子蟄到了一般,她再將視線移到他那里的時候,卻發(fā)現(xiàn)艾瑞克的眼里充滿了一種既悲傷又灼熱的東西,看得她完全蒙住。
“你的情況還好,過幾天就能夠恢復了,遺囑什么的都咽回去吧?!绷钟橙咀诖策叄瑢⑺兆∽约旱氖钟址胚M了被窩里。
他這副光榮就義的表情不就是要留遺言的樣子么?至少在她看來是這樣。
這下艾瑞克完全沒要想說話的欲望了,倒真真是把自己好不容易才決定對她說的話都咽了回去。
艾瑞克心里抽痛,一股酸酸的苦楚在他閉上眼的一刻流滿了全身,視線模糊前這個女孩淺淺的笑容在他的心底烙下了一塊疤痕,一塊只能自己看得到的疤痕。
他一廂情愿地愛慕著,就該獨自承受所有的苦和痛。
艾瑞克想著,咽了咽口水,似乎將所有的懊悔與不甘都一同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