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機(jī)難得
怎么說呢……
夫妻互砍,就很刺激。
白霜上前,看了一眼已經(jīng)漸漸失去行動能力的胡萬山,直接廢掉了他的手腳,只留此人在原地咒罵哀嚎。
夏夫人凝神望著丈夫凄慘之形,耳邊哭嚎繚繞,面上無悲無喜。
“失禮了。”片刻后,她起身,竟先向后方的月殘施了一禮,帶著端莊柔和的閨門風(fēng)范。
“妾身不才,知曉胡萬山藏匿之物與胡府的機(jī)關(guān)暗道,愿將一切奉上,恭迎門主大駕。”
“不!你、你、你竟敢……你這賤人!?。《緥D?。?!你如何知曉……不!她什么都不知道!殺了她!殺了她!毒婦弒夫!罪該萬死、賤婦——”
一只眼眶濺著鮮血的胡萬山插聲大吼,目眥欲裂。
很快,他便說不出話了。白霜利落地卸掉了他的下巴。
月殘仿佛從中找到了什么趣味似的,嘆道:“有意思,想必你還有條件要同我說?!?p> “門主英明,”夏珺柔聲道,“愚夫既亡,妾身愿以未亡人之身領(lǐng)胡家棄暗投明,此后唯羅剎門門主之令是從,若有二心,天誅地滅!”
一息尚存的胡萬山發(fā)出風(fēng)箱一般劇烈的呼吸聲。
月殘未語。
夏珺再次走到了胡萬山身前,手輕緩地?fù)嵘狭怂紳M血沫的面頰、額頭與鬢發(fā)。
“萬郎,何故如此看我?難道……只準(zhǔn)你殺我,不許我殺你么?”
她徑直取下了胡萬山頭頂?shù)哪歉敛黄鹧鄣陌l(fā)簪。
胡萬山的呼吸驟然加劇,僅剩的一顆眼珠中也滲入了發(fā)顫的血色。
“我知道,我當(dāng)然知道,”夏珺的指尖觸及仍舊嵌在眼眶中的金簪,柔聲細(xì)語對丈夫道,“你我夫妻多年,我如何能棄你不顧?”
話音剛落,金簪以雷厲之勢被拔出而后迅疾又刺入了另一個眼窩。
“哧?。?!”
血液再次汩汩留出。
發(fā)不出聲音的胡萬山痛得再次昏死過去。
白霜聽到她的一聲極輕的嘆息。
“他還沒死?!痹職埖?。
“此人既曾為羅剎門徒,一切全憑門主安排。”
“哈哈、妙極,妙極!”月殘便撫掌笑道,“如此,本座靜候夫人佳音?!?p> *
夏珺由羅剎門徒帶著去往書房,胡萬山也被拖行帶走,不一會兒的時間,胡府祠堂中便被清理打掃得萬分干凈。桌椅板凳被抬入,還有門徒奉上了剛沏好的茶水。
這當(dāng)然不是為白霜準(zhǔn)備的,她如今是一個兢兢業(yè)業(yè)的小下屬。
白霜忍了忍,沒忍住,便向坐著的那道身影開口問道:“門主……不怕那夏珺使詐?”
月殘聞言,放下了一直拿在手中撥弄的茶蓋。
“霜兒,”她面露驚異,“你竟沒長腦子么?”
白霜:“……”
“屬下愚鈍。”
月殘好整以暇地看著白霜,許久,方帶著微妙的嫌棄的語調(diào)開口道:
“如今形勢,除了歸順于本座,難道她還有別的出路?”
“……夏夫人對胡府熟識,若是想借此逃跑,或魚死網(wǎng)破……”
“她并無武藝傍身,異動只有死路一條,后者便更不必說。倘若她真肯就死,又何必在方才絕地反擊?”
“更何況,”月殘此時心情好,便多說了幾句,“她等了這么些年,又豈會放過本座給的這次機(jī)會?”
*
已經(jīng)等了這么些年,忍了這么些年,如今又怎能放過此天賜良機(jī)?
在胡萬山的書房中,憑借著那根發(fā)簪做鑰匙,已順利從機(jī)關(guān)暗格取出物件的夏珺暗想。
羅剎門來得太是時候,否則她也要找個法子將那老狗的死因嫁禍。他服了這么些年的慢性毒藥,合該因一時不察死與仇家的廝殺中。這么些年,夏珺已經(jīng)安插了足夠的人手,足夠到胡萬山一死,胡家的一切便能順利落入夏珺手中。
這是她該得的。
思及此,夏珺搖頭嘆息,嘴角卻微微翹起。
至于夏家那邊,倘若她那位大哥能稍微長出來一點腦子,就知道莫裘的存在是他們能得到的一點機(jī)會。
機(jī)會。
多么可貴的一個詞匯。
若干人臥薪嘗膽忍辱負(fù)重多年,也不過是為了等到它的一點青睞。
這樣看來,我確乃天下一等的善心人,夏珺想,當(dāng)初家中父兄只因她是女子之身便橫加迫害打壓,如今我卻不嫌棄在彼經(jīng)營下快要衰落的曾經(jīng)皇商,愿意將它吞入腹中、好生消化。
*
最初,夏珺嫁于胡萬山,實則是為了反抗家中父兄所安排的聯(lián)姻。作為家中長女,她自幼聰穎又博聞強(qiáng)識,素來凡事要強(qiáng)好勝,鋒芒時常壓過木訥迂腐的長兄半頭。然而,如斯優(yōu)秀,家中為她安排的道路,竟是嫁于個半老的男人作繼室。帶著那些豐盛的嫁妝,被花轎抬到一個人生地不熟的鬼地方,一輩子守在暗無天日的內(nèi)宅……
憑甚么。
她被遠(yuǎn)嫁,而那個蠢鈍如豬的兄長卻能做夏家唯一的繼承者,資源、權(quán)勢、聲望,一切的一切都會盡歸于他。
夏珺感到疑惑、感到憤怒,且從不準(zhǔn)備對此屈服。
憑甚么?
羽翼漸豐的雌虎被打碎牙齒、砍斷四肢,他們要放干她的血液,曬干成百依百順的祭品拿捏。
……
休想。
彼時年幼的她被關(guān)在祠堂中多日,滴水未進(jìn),便望著門縫中擠進(jìn)來的微弱日光,吸氣、呼氣、張著口用力吞咽空氣。許多次,門外總會傳來母親和小妹的勸告和哭泣聲。
何故哭我?
因何哀我?
……
意識恍惚生死一線之刻,母親哀泣的聲音穿透門扉落入耳廓——
“早知今日,當(dāng)初便不該教你跟著他們的先生混學(xué)!本為女子,何苦來哉?!原以為兒天資聰穎能增見識,卻不料迷了心志竟連命要拋去?!為娘一顆心下油鍋早被煎個稀爛,我兒、我兒、痛煞我也!”
聞言,她終于沒忍住,扯著嗓子笑出聲來。
哈哈,母親如此愛我,卻分毫不肯懂我!她肯憐我護(hù)我,卻責(zé)怨我不肯作訓(xùn)話的羔羊溫順獻(xiàn)祭,她始終不懂我要的更多,她不懂我要的是什么。
我要的是什么?!
她幾乎用盡了身體剩下的最后一絲力氣,將頭上的金簪拔下擲于門框。
“砰”的一聲悶響后,眼角的淚似乎與嘶啞的笑聲一同墜落。
——我要活著。
*
既然無法做獅虎,又何妨做鬣狗、做毒蛇?
*
父兄大約就從來沒真正瞧得起她,以為經(jīng)過祠堂之罰便能令她改了心性,然而她卻在大婚前夕再次忤逆——選擇與胡萬山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窮小子私奔。
說起胡萬山,他是在恰好時候出現(xiàn)的人,說起優(yōu)點幾乎沒有,但同家里為她安排的高門大戶的婚約對象相比,他勝在年輕且好把控,能為她提供微不足道的但確實會更多的……自由。
盡管是利用,但夏珺在最初也曾對胡萬山抱有幻想,只要最后她順利奪回夏家的一切,也不是不可以同他做一世恩愛夫妻。只可惜他是個淫蕩惡心的賤種,越來越讓她倒盡胃口。
還好,這老狗并非半點用處都沒有。
想到這里,夏珺目光幽幽,指尖拂過方才從暗格中拿出的木盒。
憑借此物,加上胡萬山狗命,興許能換得羅剎門幾分青眼,這將有助于她的謀劃。
*
在黑衣人的愈發(fā)兇險的攻勢,楚皓軒原本清明的頭腦卻逐漸有些昏沉。
不好!
他急忙屏住呼吸,卻為時已晚,一柄利劍霎時穿透了他的肩膀。
“哧——”
“主子!”不遠(yuǎn)處陷入困戰(zhàn)的安北大吼,本欲飛身前來支援,卻生生吃了一掌,踉蹌倒地。
敗勢已顯。
“接大屠令,今日務(wù)必誅殺楚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