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倒是越下越小,熊安國快馬加鞭眼看就下了山,插千來報過山下行情,商人此時很少行商,怕是只能搶些尋常村落。
熊安國皺了眉頭,自己琢磨著,就算靠著這三五匹馬,贏李大茍的希望也不算大,既然如此,那山下的村子便一個都不能放過,搶不到的,全都燒了。
而山上小刀寨,打熊安國、李大茍二人下山后,寨子除了幾個水香并無多少人了,張幼初不疾不徐的踱步到聚義廳之中。
崔芫就坐在籠子里,睡著了。
想是昨晚害怕了一晚上,今天見聚義廳無人,才敢偷偷睡上一小會。
張幼初慢步走到籠子前,看了看鎖頭,他所學駁雜,開門撬鎖本是《雕蟲術(shù)》中一章。
面前這種舊鎖,一個照面就能撬開。
“你想做什么?”
“閉嘴!”
可能是張幼初與馬鹿在一起久了,思緒被擾亂后,一句閉嘴就送了過去。
張幼初眼睛一掃,看向籠子里,崔芫一雙大眼睛已經(jīng)哭紅了。
雖說她上山以來一直被囚禁,好在山上有陳夫人照顧,昨晚聽到陳夫人凄慘叫聲,加上今早聚義廳之事,也猜到山上突逢大變。
崔芫倒是不知陳夫人心思,是怕大當家的偷吃,才晚上總來照看,這時候反而對陳夫人感激涕零。
張幼初看了一眼,捏了捏手掌,盤算《一掌經(jīng)》,可惜道行太淺看不真切,只能苦笑了一下,道:“姑娘,我聽聞你是山下崔員外的女兒?”
崔芫謹慎的點了點頭,頭發(fā)散成一團。
張幼初笑了一下,道:“我本是道人,前來游歷,正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這就來救你出來?!?p> 崔芫聽完張幼初所言,眼睛明顯亮了起來,正色道:“那恩公為何不鏟除這幫劫匪?”
張幼初愣了一下,撓了撓腦袋,道:“???此事倒是未曾想過,恩?!?p> 鏟除這伙劫匪?那要是下山后崔員外得知自己身份,反咬一口,把自己送到官府,怕是要自尋麻煩了。
“我看恩公非同常人,不妨統(tǒng)一這幫劫匪?”崔芫見張幼初訝異了一下,頓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小刀寨易守難攻,又身在大沽山頂,山道僅有一條,尋常官兵不會上山來,占據(jù)此處倒是一個妥善之舉。”
張幼初不由得欣賞起眼前這崔員外的女兒,一番話說的明白,要是崔芫不明不白的下了山,日后小刀寨說不得要去尋崔家麻煩,若是自己鏟除了小刀寨,她崔家就安全多了。
想不到,身陷群狼之窟,這小女子還有如此算計。
張幼初素來都是果斷之人,稍微權(quán)衡了一下利弊便下定決心,不如就扎根在這山里,一是隱蔽身份,二是看看自己能否完成父親的大業(yè)。
是以當即在懷里掏出三張紙錢來,笑著點起一盞油燈,道:“姑娘所言甚是,那張某便在這里落腳了,一會兒姑娘莫怕,我會招來自幼養(yǎng)的靈鬼來,藏在這里護你安全?!?p> 崔芫不由得面色慘白,她無論也沒想到面前這個面如冠玉的書生竟然自幼養(yǎng)鬼,之前她曾聽父親說過那些個妖道,殺人采魄,修養(yǎng)自身,篆養(yǎng)的鬼物更是所過之處,必有陰風相伴。
正想著,一陣微風泛起,在聚義廳中凝成一股旋風,卷向張幼初,裹得張幼初袍子一陣亂抖。
張幼初低頭一指,笑罵道:“胡鬧!”
崔芫睜大眼睛看著,這是她平生第一次見鬼。
一只黑白小貓趴在地上,朝著張幼初委屈的喵了一聲,朝著張幼初的手掌蹭個不停。
崔芫張大了嘴,驚異道:“恩公,這是?”
張幼初眼睛一彎,露出兩行白牙,笑道:“崔姑娘見笑了,他叫年年,我養(yǎng)的一只靈鬼。”
說完,張幼初又在懷里掏來掏去,嘴里念叨著當初為何沒學好袖里乾坤這門道法,如今找個東西都麻煩的緊。
張幼初在屋子里走來走去,慢慢的在地上釘了三根釘子。
忽然靈鬼年年朝門外一叫,一個人影猛地縮了回去。
“外面有人!”崔芫捂住嘴巴,驚呼一聲。
張幼初冷哼一聲,靈鬼年年跑到張幼初懷里,貓爪子掏出一張道符來,張幼初伸手穿過符篆,捏成一柄道劍,追了出去。
宋字匠本來想著兩位當家不在,看看能否趁機占點便宜,吃不得美人,揩點油卻是簡單的很。
昨晚宋字匠就有這個意思,奈何二當家的殺陳夫人,耽誤了事情,本想著今天過來,卻沒想到看見張幼初施法,嚇得心驚肉跳,轉(zhuǎn)身就跑,只不過沒走多遠,便被張幼初的道劍橫在了脖子上,嚇得宋字匠慘兮兮的跪在地上,眼珠子提溜圓的回頭看著張幼初。
“道爺,宋某愿為您腳下走狗!”
張幼初微微一笑,道:“先與我去廳子?!?p> 還沒等張幼初動手拎他,宋字匠連滾帶爬的爬向大廳,好在今日大多數(shù)的盜匪盡去打了秋風收糧,并沒有人看到這一幕。
宋字匠跪在地上不敢亂看,想起昨晚張幼初挑撥離間,不由得一身冷汗,連忙低聲道:“宋某自幼生在鎮(zhèn)江,二十歲時被老寨主抓上大沽山,始終寫字,也救活了不少肉票,雖沒功德,但決計不敢害人,上山為匪,實非我愿!我愿幫道爺替天行道,鏟除這些個敗類,還請道爺饒命!”
張幼初呵呵一下,道:“宋字匠何出此言,又怎知我不是個煉鬼的道士?”
宋字匠額頭大汗淋漓,他知道他接下來的選擇,會判定他的生死。
片刻,宋字匠牙齒緊繃繃的吐出幾個字來。
“宋某,不屑為妖道走狗?!?p> 張幼初一劍釘在宋字匠的心臟上,滴血未沾,藍幽幽的魂魄離了肉軀。
宋字匠面色惶恐,眼珠子瞪得碩大,卻連吭聲都未吭出聲來,就軟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張幼初手中道劍一揮,靈鬼伸出貓爪子捏起符篆一塞,道劍也隨之消散。
天下八大道劍之一,木劍擊魂。
“恩公!你怎么......”崔芫捂住嘴巴,眼睛瞪得渾圓,一臉不可置信。
在她看來,這宋字匠是個可憐人,卻被張幼初一劍殺了。
其實崔芫也是第二次見此人,上次見是為了寫綁架信。
宋字匠帶人溫和,言語間頗有讀書人的雅氣,她對這字匠還是有些好印象的。
“不是要占據(jù)大沽山嗎?我又不想以后打劫為生,總不能留下此種匪首吧?!睆堄壮跷⑽⒁恍Γ粗捃镜?。
“宋字匠也算匪類?”
“二十多年前,鎮(zhèn)江尚為胡人管轄,從哪個鎮(zhèn)江綁來的讀書人?!?p> 崔芫沉默了片刻,忽而道:“佛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p> 張幼初朗聲大笑,繞著屋子邊走邊布置陣法,不多言語。
崔芫氣不過,抓著木柵欄追問道:“恩公,為何不給他一個機會?”
張幼初頓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崔芫,笑了一下道:“若是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那人還一心向善做什么?”
崔芫長大了嘴,不知說些什么。
她從小到大受的教育,都是母親說的,寬于待人、得饒人處且饒人,哪里聽過如此言論。
張幼初也不理會崔芫,朝著懷里的靈鬼年年努嘴,年年喵了一聲,不情愿的跳下來,拖著宋字匠的尸身到后廳。
靈鬼自然有些靈異,不然一只手掌大小的小貓怎么能拖動宋字匠的尸身?
陣法布置的差不多了,說也簡單,腳下便是簡化了的道家小火云陣,外罩了一個障眼法。
斗法之中沒什么用處,不過恐嚇這些個不懂道法的盜匪想是沒有問題了。
雖是小型陣法,也耗費了張幼初一個時辰。
沒等張幼初與崔芫聊上幾句,便聽門外水香高聲大叫道:“二當家的回山啦!”
沒剎那,又聽一聲喊,“三當家的回山啦!”
張幼初看了看年年,年年喵了一聲,立馬隱了下去,而崔芫明顯感覺到懷里一動,想必是靈鬼到了她懷里。
而后,張幼初高聲朝外喊道:“恭迎二當家的!”
熊安國大步邁入聚義廳,右手捧著一個大木盒子,哈哈大笑,他提前了一個時辰便回了山,此行收獲不小。
身后有人跟著熊安國抬了幾大袋子糧食,外加三五條臘肉來,再加上熊安國手里的一個盒子,看來收獲頗豐。
熊安國剛落座,想問張幼初宋字匠哪里去了,卻聽門外一聲冷哼,李大茍領(lǐng)著身后眾人進了屋子,看著熊安國,面色冰冷,一言不發(fā),手里捧著的東西看上去少了許多。
熊安國眼見如此,不由心情大好,哈哈大笑道:“老狗,跟在老子的屁眼吃灰吧!”
李大茍忽然露出一絲笑容來,道:“不搶山腳下村子的規(guī)矩你不知道?”
山上強盜不搶腳下的東西,是因為他們總需要這些個農(nóng)戶,幫著買些鐵器與鹽,把他們搶跑了,寨子也就快維持不住了。
故而,強盜山腳下的村子,多半交些保護費就算平安了。
如今,腳下村子財糧,全到了這聚義廳之上。
熊安國哼了一聲,掏起腰里環(huán)刀,砍在桌子上,道:“事先沒有這一條!”
開始李大茍也有這個盤算,卻沒想到今天雪小,熊安國那幾匹馬能走得了雪路,比他快了不少,手段也夠狠辣,搬不走的就地燒毀,他到的時候竟是一家沒留。
李大茍正欲說話,卻被張幼初打斷道:“既然如此,清點一下吧。”
李大茍哼了一聲,看向張幼初道:“宋字匠呢?”
張幼初環(huán)視眾人一周,疑惑道:“奇了怪了,不知道啊。”
熊安國哼了一聲,揮手道:“管他作甚,把東西拿出來!”
馬鹿上前一推,一袋子糧食仍在了地上。
張幼初找了一根毛筆,舔了舔墨水,慢慢記上。
李大茍訝異的看了一眼張幼初,用力一推嬉皮笑臉的黃皮子。
黃皮子連忙放下手中糧食。
“陳米三斗,算三百文,無異議吧?!?p> “新米一斗,我算一百一十文?!?p> ...
唱到最后,熊安國已經(jīng)咧嘴笑了起來。
卻見黃皮子忽然在懷里掏出一件物件來。
“寒水斬鐵匕,這得算三千文吧!”
“李大茍!這是寨子里的寶貝!你使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