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看著他本就鮮艷的紅唇上,竟然開始滲出滴滴血珠,那琥珀色的瞳孔,因生氣竟是愈發(fā)亮堂,小心臟開始后知后覺地狂跳,“噌噌噌”地退后三步,身子一下子撞到那桌角,發(fā)出“砰”的一聲,退無可退。
楓清揚瞧著那明明腰間撞到桌角,痛得身子都縮了一截,眉頭緊皺,偏生還不敢呼痛的無雙,感到自己身上脛骨被踢之處和嘴唇被她咬破的痛,似乎減了不少。
他瞳孔一縮,眼角掃到桌上一角,大概是她才繡了一半的白色槐花絲帕,毫不憐惜地就隨手抓了起來,順勢拂去嘴角的血滴,又隨手扔在地上!
無雙瞧得清楚,自己昨晚半個晚上的心血,這算是白費了!
這就是紈绔子弟!毫無憐憫同情之心的富家少爺!從來不知道尊重別人,更不知道珍惜別人的勞動!
無雙的眸色已是暗得一片漆黑,她靜靜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等待著逃脫的時機。
他看著她漆黑如墨的眸子,看著她眼底的一片隱隱怒火,突然很想再試試她的隱忍,到底有多艱深。于是,他開始步步緊逼,就像貓爪老鼠般的,向她緩緩走去。
眼看就要抓到她,她卻突然往桌子底下一彎腰,鉆到了桌子對面,隔著整張桌子,虛張聲勢地開始跟自己對抗:“你!你別過來??!我……我不是故意的,誰讓你欺負我的……”
楓清揚看著她因為委屈和怒氣而漲紅的小臉,干脆隔著桌子湊過去,直直鎖住她的眼睛:“我好心好意指點你,你卻對我又咬又踢。你倒是說說,這是尊師之道嗎?”
“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的……”無雙思慮再三,終于還是決定委曲求全了。
“呵呵,你是想說,你不知道,這春天里也會有狼的吧?”楓清揚雙眼微瞇。
“這跟春天里有狼有什么關系?。??”無雙既然已經(jīng)決定了裝純善無知,自然是打算滿足這楓少爺?shù)淖源笾牡牧耍∷纱嘧龀鲆桓便露疅o知狀:哼,你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頭色狼?。?p> 楓清揚瞧著她一副無辜狀,一時氣急,倒是第一次,碰到一個對自己居然如此排斥之人。
他不禁對自己的能力開始了一絲絲的懷疑,只好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你……不可理喻!去,套件披風,爺今日心情好,帶你出去宵夜!”
無雙簡直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這主子今日居然這么好心,要帶自己外出宵夜?她懷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
楓清揚皺了皺眉,手指不輕不重地敲了敲那桌子:“不去?那爺自個兒走了。你可別后悔??!”
無雙晚膳本就沒吃飽,如今又被這么一折騰,肚子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了,哪有不去的道理。她立馬乖乖求饒:“去!少爺讓我作陪,我豈有不遵之理?我這就去取件披風,爺稍等?。 ?p> 說著,轉(zhuǎn)身就沖到墻角衣柜那里,隨手取了件靠最上面的寶藍色貢緞披風。
楓清揚瞧著她裹在那寶藍繡銀絲牡丹的披風里,怎么瞧,怎么順眼,卻一時也想不出哪里順眼了。只低低哼了一聲:“快走,再不走,恐怕天光都要大亮了,那老婆婆恐怕是要收攤了!”
無雙正在系披風的蝴蝶結(jié),一時倒并未聽清那走在前面的楓清揚,到底在嘀咕些什么。她只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出花廳的時候,見那隔壁小房間里,傳來絲竹絲月低低的囈語,看來,這兩人倒是睡得不錯。
楓清揚帶著無雙,直直穿過重重游廊花園,在無雙快要轉(zhuǎn)暈徹底失去方向的時候,兩人終于出了那清荷樓的后門,走進了一條依然燈火通明、行人并不少見的的小巷。
巷子悠長,卻并不寬廣。街道兩邊,擺著各色南北小食,有北方的煎餃、驢打滾兒、雜糧面食和南方的湯圓餛飩、甜羹、各色丸子,可謂琳瑯滿目,看得人食指大動。
這倒是把無雙嚇了一跳?!斑@里難道不宵禁嗎?”她悄聲探問道。
楓清揚像看怪物一樣地看著她:“宵禁?你聽誰說過這個地方有宵禁一說的?宮里的人都會偷偷來這里解饞呢,怎么會宵禁?”
無雙禁了聲,想起在華陰縣城里,亥時到寅時,可都是要宵禁的,難道長安城里居然不宵禁?
楓清揚熟門熟路地穿梭在那些擺到街邊上階沿上,顯然擾了行人走路卻無人抱怨的攤位旁,七拐八拐,終于拐到了一座一眼望去,掛著紅綢黑字“三百文”字樣的招幡的餛飩店門口。
入了店內(nèi),只見已是客滿,那守候在柜臺前的小廝,見了那楓清揚,竟是一臉諂媚地迎了上來,打躬作揖,口中熱情招呼道:“楓少爺您來了?可是有一陣子沒見了。湯婆婆正念叨著您呢,今兒個還是老樣子嗎?”
可見這楓少絕對是此間??汀V灰娝c了點頭,直接跟在那小廝后面,進了一間臨著河道的小小間隔里。
間隔實在是小,估計也就能勉強容納四個人跪坐而已。只是門口隔著一道粗葛布的繡楓葉的門簾,略略擋了門外過客的視線,算是隔成了雅間的樣子。
楓清揚自顧坐下后,指了指對面的位子:“這里沒有外人,你就不用太拘禮了?!?p> 本想先脫了身上披風的無雙卻是不敢,小心跪坐后,直接拿起桌上早已備好的茶水,親自拿那壺里的水,先燙了一下茶杯,將那杯里的水,直接向著那半敞著的窗外的臨河潑去。這才重新幫他滿上新的茶水,恭恭敬敬地雙手推到他面前:“爺請用茶!”
楓清揚接過粗陶茶盞,抿了一小口,抬眼見她正欲解下披風,制止了:“臨河夜寒,這披風你還是披著的好,不用矯情了!”
無雙看著那窗外遠處已是暗黑一片,只有河道里的水波,倒映著這條美食小巷臨窗的點點星火,到底清寒,點了點頭,停下了解披風系帶的手。
正欲開口,卻見門簾已被搴起,一個約莫五十幾歲,滿頭銀絲的老太太,微笑著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碟子蜜漬槐花。
楓清揚轉(zhuǎn)頭,雙眼閃了一下,眉眼彎了彎:“湯婆婆!好久不見!”
那湯婆婆卻毫不含糊地曲膝行了半禮,將那用青色瓷碟裝著的那碟蜜漬槐花,放到楓清揚面前,滿心歡喜道:“楓少爺今兒個怎么這么晚才過來?幸好老身今日早上腌制的槐花沒舍得賣,想著還沒打烊,萬一少爺來了,可不就沒得吃了!”
楓清揚也不客氣,一邊招呼湯婆婆坐下,一邊就拿起那松木小幾上的天竺筷子,就挑了一筷,塞入嘴里:“嗯,今兒個想念婆婆的蝦仁餛飩和蜜漬槐花了,可見本少爺還是個有口福的?!?p> 湯婆婆滿眼慈祥地看著他,溫聲道:“好!少爺要是覺得好吃,那待會兒就多吃點?!?p> 說著,又轉(zhuǎn)眼看了看坐在那對面的無雙,毫不掩飾眼中的驚艷之色,看著他和她顏色一致的寶藍色貢緞衣衫,眼中有了探索與了然:“這位小姐是第一次來吧?可有想吃的,婆婆這就幫你去做……”
無雙聞言,微微一笑,先回了湯婆婆:“多謝婆婆。無雙雖第一次來,可瞧著婆婆,就知道這手藝絕對是一等一的好?!?p> 楓清揚卻在一旁搖了搖頭:“不用麻煩了,只讓她和我一樣便可?!闭f著,又催促那對面的無雙:“你也嘗嘗這槐花,可不是一般能吃得到的,只有這個季節(jié)才有呢。”
湯婆婆一笑,也不多言,又說了兩句客套話,自是起身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