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好大的風,樓頭風緊彩絹直,亡命天涯何嫌遲?彩絹色華在,灼日照此心。
劉英手牽著一身碧水寒潭色的長袖衫,急匆匆的朝著紅昭樓外奔逃而去。風吹得那阿碧姑娘的碧水袖長直如舞帶。
風其實并不大,只是人行得太匆急。
亡命天涯的滋味如何,阿碧并不想去體味,也沒有一絲期盼。但是此刻,她不容拒絕。不容拒絕,不是不能拒絕,事實上只要她搖頭,或是在紅昭樓中呼喊一聲,便足以解決眼前的這個男人,足以了斷這段倉皇之路。
但是,她容不得自己拒絕。
她不愿辜負任何人。眼前這個拉著她奔逃的人,從未辜負過自己,她亦辜負不得!
但是,世間的事,是你若不辜負,我定生死相隨的么?
或許吧……
長街之上,人去如潮,在這樣的人潮之中,阿碧雖然姿色不俗,但是有著白紗蒙面,倒是沒有多顯眼。
此刻的天水城,進城難,出城卻是十分容易。
兩人沒有被絲毫阻攔,便出了天水城。
原本劉英還想在城中購買兩匹火鱗馬再出城,但是卻是來不及,生怕被紅昭樓的人發(fā)現(xiàn)了兩人行跡。
還好,這天水城外人很多,諸多行商隊伍因為進城不得,就在這城門口擺起了生意攤,畢竟真比較起來,這里可比那些有勢力歸屬的鎮(zhèn)落要安全得多。
其中,不乏一些賣馬匹的。雖然那些馬匹瘸腿掉毛的,一看不是什么好貨色,但是事急從權(quán),將就著騎吧。
劉英行跡匆匆到左道旁,假裝氣定神閑地看了看,但因為心急趕路的臉色還未消紅,呼吸也有幾分急促。
他實力并不強,這段時間只不過堪堪達到朔靈境,可真元之力還未融煉出。
“兄弟,要買坐騎嗎?”又是一個落魄的青衫書生,牽著一匹有些掉毛的火鱗馬,很是會做生意的主動招攬道。
“你這馬跑得快?”劉英有幾分遲疑。
“放心,別看這是老馬,就是駝上你們兄妹二人,也能健步如飛?!鼻嗌罆恢朗菦]眼力勁,還是故意編排一下劉英,故意說了兩人“兄妹”的身份。
“咳咳……我們不是兄妹。”劉英臉色不自然的解釋了一句。同時回頭看了看阿碧,面紗遮住面容,不見表情。
“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這火鱗馬耐力好哇,你們共乘一匹便足夠了,陌陌紅塵共馳騁,何其逍遙?
若不是我從外地趕來,一路盤纏耗盡,唯有這批寶馬可以出售,否則是決計不會靠賣馬為生的?!甭渫貢鄳K地自述著,臉上露出一副割舍不下的肉痛之色。
劉英聽后,很是有感觸,不禁露出意動之色,眼前這個窮酸書生說的話,算是說道他心坎里去了。
不過陌陌紅塵逍遙游就算了,等到了落日城,定要有一番大作為,才對得起阿碧姑娘的生死相隨之情義。
“不知這火鱗馬作價幾何?”
“嗯……”青衫書生打量了劉英二人幾眼,而后遲疑了一下,才報價道:“一百枚……紫金紋刀幣。”
“什么?!”聽到價格后差點當即跳腳,這價格他接受不了!
一匹火鱗馬的市場價也就在一百兩百紫金紋刀幣之間,這匹馬都掉毛了,還賣這么貴。
劉英身上沒有那么多錢幣,幾百枚紫金紋刀幣分量也不輕,不方便行動。但這并不代表他身上沒錢。
事實上,他腰間錦囊里還有幾顆貴重的靈珠,那是他好不容易積累的,其他的錢財,都花費在了紅昭樓。
阿碧在一旁,并沒有絲毫的不耐煩,安靜地等待著。
這也讓劉英不好太過論價,最后拿出一顆價值一百枚紫金紋刀幣左右的屬性靈珠來,那窮書生還一副不樂意,直說著破珠子沒啥用。
劉英鄙視了對方一番后,卻無可奈何,何與鄉(xiāng)媼論墨寶。
倒是那阿碧姑娘,恰當?shù)啬贸鲆恢粌r值不菲翡翠玉珠釵,還有其他兩三間首飾,才低得馬價。
見此情景,劉英動容,卻是說不出話來。
倒是那書生“嘖嘖”幾聲,眉開眼笑地說道:“我會一點面相之術(shù),觀姑娘你眉眼太細,鼻梁骨挑落如蛇,偏臉生得緊俏,面似上京梨花,這半生……怕是難得安寧。”
這話一出,那阿碧倒是沒有神情變化,只是抬眼仔細地看了眼前這個落拓書生一眼,心中暗想:“斷他人命格,于己如何?”
一旁的劉英面色頓時難看,直覺得書生這話是嘲諷自己一般。
跟隨著自己,方才半生落魄?……心中殺意頓生,目光冰冷。
若不是現(xiàn)在不宜生事,劉英定然會找個時機結(jié)果了這個不知好歹的書生,讓他知道什么叫禍從口出。
不欲多言,劉英帶著阿碧姑娘翻身上馬,朝著城北大道疾馳而去。
落拓青衫書生遠看著遠處的二人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上次為了正事也就罷了,這次你又來這里賣馬,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一名一身黑衣,背負黑鞘長劍,長發(fā)披落的男子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冷淡問道。
“靈丹妙藥唯救心,靈丹妙藥唯救心……”青衫男子樂道了一句,轉(zhuǎn)過臉來。
此時面容居然跟剛才不一致,就連氣質(zhì)都不一樣,之前的樣子若說是落魄窮酸書生,那現(xiàn)在就宛然是一副灑脫放浪的……
……
“不知阿碧姑娘可在?”一道身條細佻的身影站于紅昭樓的廊道之前,被幾名護衛(wèi)攔住,口中高喊一聲,真元之力的運持之下,聲音響徹上下三層廊道。
“你是何人?敢在此撒野!”一名紅妝戴花的中年女子挪移著步子,在三五名健壯大漢的護衛(wèi)下走了出來,冷聲問道。
“忽~”一聲,一道真元之力從女子指尖飛射而出,宛如一道明亮的劍氣,撞擊在數(shù)丈外的廊柱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劍痕。
“忘心劍廬之人!”這來紅昭樓尋人的正是那青青姑娘。
她從江護口中得知了劉英就在這天水城中,而后有打聽到劉英平日里最是喜歡來這紅昭樓尋一位阿碧姑娘,似是其紅顏知己,于是便很快尋了過來。
這次來,只有她一個人,黑耀并未跟隨。
忘心劍廬的名頭還是頗大,特別是前些日子城里風傳田家和大日城的忘心劍廬勾結(jié),要來突破天水城域的遺跡古藏,讓忘心劍廬之名在天水城幾為熟知。
底層的散修不知深厚,坐于酒樓茶肆謾罵忘心劍廬,甚至是田家,搶奪了他們的機緣。不過是將那一直受到的憋屈發(fā)泄出來吧了。
忘心劍廬的厲害之處,對于有著不淺背景的紅昭樓來說,還是十分了然。
所以面對這么胡亂闖過來尋人的一位忘心劍廬弟子,紅昭樓并未立即采用蠻力解決,當然,也不能墮了紅昭樓的氣派。
到了這么大的動靜,讓對方進去肯定是不可能的,不然在外人看來,就是紅昭樓怕了忘心劍廬的區(qū)區(qū)一名弟子,讓對方隨便進出搜人了。
但直接不留情面拒絕,肯定也是不行,做生意講究的是多和氣,少樹敵。
所以紅昭樓的人,一面將青青攔在廊道之上,一面又讓人去尋樓里的阿碧姑娘。
只要讓阿碧姑娘過來,然后人也見了,事也問清了,再說些場面上的話,讓這個不知進退的妮子退了去,紅昭樓的硬氣也就顯了出來了。
可是,算盤打地再響,也有失算的時候。
樓里的婢女去尋那阿碧姑娘時,卻是發(fā)現(xiàn)姑娘根本不在,找遍了樓里不見人。
這一下,直接驚動了紅昭樓的樓主。樓里的姑娘丟了,不管是私逃了還是被人劫持了,損的都是紅昭樓的臉面。
一時之間,紅昭樓數(shù)十近百的護衛(wèi)出動,根據(jù)阿碧的貼身女婢的供言,朝著天水城外直撲而去。
任務(wù)是生死勿論,人不能出了天水城域!
五人一隊,數(shù)十隊散開,勁裝烈馬,朝著天水城外的三條大道搜捕而去。
其中,就有五隊人馬是朝著北面的達到疾馳追趕,和劉英二人奔逃的方向一致,但他們座下火鱗馬的速度,比劉英那匹半路買的掉毛火鱗馬要快上不止一籌。
并不一定是馬匹的原因,畢竟他們二人是共乘一匹馬。
……
近百里的奔馳,別說是馬,就是人也受不了,需要休息。
畢竟,不管是劉英還是阿碧姑娘,實力都算不上高強。
回望了一眼身后蜿蜒長道,茫?;囊按丝桃呀?jīng)沒有多少行人。因為之前的幾場大仗,特別是天水城主馬遵和安世全的那一場大戰(zhàn),黃泉江水彌漫數(shù)百里,被波及而死的人就不可計數(shù),此刻荒野中那里還有行人。
尸體倒是有不少。
劉英謹慎地找了一處土丘處下馬休息,可以借此遮蔽身影。
兩人相顧無言,喝了幾口水,劉英啃著準備好的干糧,然后又看著對面的阿碧,體發(fā)幽香,沁人心脾,他突然咧嘴作無聲笑。
也不說話,只是笑。大概是有得妻如此,亡命天涯又如何的興奮、喜悅。
阿碧沒有笑,面紗已經(jīng)揭落,露出梨花般清麗容顏,她本是錦衣玉食慣了的,現(xiàn)在卻在細口吃著粗糙的干糧。
秋水細眉皺起來應(yīng)該也很好看,但此刻沒有皺,臉色也是極為平靜,只是細細吃著,吃三口干糧喝一口水。
她已經(jīng)好久,好久沒有嘗過這個味道了。本該細細回味的。
但是,這份安靜維持了沒過多久,就被一陣輕微的馬蹄聲踏碎……
追兵,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