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朝之后,回到政事堂的諸多高官各懷心事,都是一言不發(fā)。
“查!定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是!”面對官家看似十分不明朗的態(tài)度,還是宰相呂夷簡首先開口道。眾人一聽,心中也是理解,畢竟呂相公三登相位,對于上意的揣度還是十分精準(zhǔn)的。不過,現(xiàn)在的問題卻是,誰去查?這時候,呂夷簡的心中卻早已經(jīng)有了人選。只見他粘著自己的胡須,深邃的眼光看著前方,緩緩說道:“殿中侍御史,文彥博!”
而此時的文彥博,在接到中書門下的任命之后,頓時覺得為難起來。這位年少之時便懂得向樹洞之中灌水取球的聰明人,如今卻感到十分為難起來。雖然直覺告訴他三川口之戰(zhàn)中所謂的劉平通敵的說法破綻百出,但是面對如今朝堂內(nèi)外幾乎一致的要求嚴(yán)懲劉平及其家人的聲音,讓他不得不有所顧慮。思來想去,這位年輕的御史頓時計上心來。
但是,除了汴梁之中關(guān)于聲討劉平通敵叛國的聲音甚囂塵上之外,在剛剛脫離險地的延州城中,這樣的說法卻也漸漸的走上了臺面。讓營中的將士們從開始的將信將疑,慢慢的便成了深信不疑。于是,終于開始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叫囂劉平通敵叛國,將近萬大軍拱手送與敵手。面對這樣的污蔑,蕭和也由一開始的憤怒,漸漸地平靜下來。因為他知道,此事恐怕不會如此簡單。
“二郎,怎么這滿街上的兵全都說咱們的劉大人通敵,你也不出去給劉大人說句公道話?”當(dāng)日同蕭和一同死里逃生的柴福有些不忿的說道。在他看來,當(dāng)日那驚心動魄的一戰(zhàn),正是由于劉平的沉著應(yīng)對,才讓西夏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而今,劉大人生死未卜,居然就有人在污蔑他的清名,真真是可惡至極!
然而,蕭和卻面無表情的一笑,搖頭不語。良久,他嘆了口氣道:“我等現(xiàn)在皆是戰(zhàn)敗之人,又有誰會聽你我之言?”說完,他便回憶起這幾日做過的無數(shù)次努力,除了范雍稍稍相信他的一番話語,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他是在為劉平開脫。頓了頓,蕭和繼續(xù)說道:“再說,才這幾日便鬧出如此之大的動靜,卻無人提及黃德和臨陣脫逃,福哥難道一點(diǎn)也沒覺得奇怪?”
聽到蕭和這么一說,柴福思索白天,這才頗為驚訝的說道:“你是說,這些都是······”還沒說完,卻被蕭和一下子打斷道:“福哥慎言,你我得等待時機(jī)才是······”
朝堂之上,趙禎再度一言不發(fā)的坐在龍椅之上,隨著延州城的情況不斷地被送到汴京之中,自然,關(guān)于劉平通敵之事的說法也越來越復(fù)雜起來。此時他的手上正拿著中書門下剛剛送到他手中的密奏,正是三川口大戰(zhàn)之中唯一幸存下的將領(lǐng)黃德和所奏。密奏中自然是說劉平如何叛變投敵這才導(dǎo)致大敗。正當(dāng)趙禎在思索如何了解真相的時候,只見宰相呂夷簡走出站班,手拿笏板道:“陛下,老臣已經(jīng)著殿中侍御史文彥博即刻前往河中府察查劉平投敵之事!”
“河中府······”趙禎沉吟了片刻,眼神之中閃過一瞬間的靈光,這才緩緩說道:“準(zhǔn)呂相所奏,著文彥博即刻前往河中府察查此事!”于是,這樣一道旨意,也隨著驛卒胯下的馬,迅速便傳達(dá)到了延州城之中。此刻的延州知州范雍,在接到這道旨意的瞬間,便已經(jīng)明白,朝廷之中已經(jīng)開始懷疑黃德和的那一番鬼話了。而就在這天,黃德和帶著手下的百余殘兵敗將,攜帶著搶劫而來的物資,大搖大擺的回到了延州。不過,才走到了城南,便被自己的頂頭上司范雍派來的人接替了職務(wù)。而派來的人,正是狄青。
“黃都監(jiān),請吧!”狄青似乎知道了一些內(nèi)情,自然不會對黃德和客氣什么。而黃德和卻依舊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上下打量了一番面色冷峻的狄青,嘲諷的說道:“區(qū)區(qū)一個營指揮使,爬的倒還真快!”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隨著來人進(jìn)入延州城。而狄青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雙手握成的拳頭正微微顫動著。
良久,他轉(zhuǎn)過身來,對著黃德和帶回來的一臉懵逼的殘兵敗將大聲吼道:“都給我把東西放下!進(jìn)城!”眾人面面相覷,這才不情愿的放下手中的搶來的東西,在狄青的怒視之下灰溜溜的進(jìn)了城。狄青看著地上一片狼藉的模樣,冷峻的臉上盡是不屑。這才默默回頭,盯著那群殘兵敗將,一同進(jìn)城。
此時,蕭和正在柴福一起,來到南門“迎接”那一日光榮逃跑的黃德和被半強(qiáng)制的押解進(jìn)城,心中好不暢快。突然間,蕭和猛然注意到了押著那些逃兵進(jìn)城的卻是自己的老熟人。
“狄大哥!”蕭和有些興奮的喊道,狄青自然是聽見了有個熟悉的聲音在叫他。四下一看,果然是蕭和。
“好兄弟!你還活著!”狄青同樣十分高興,倒也顧不上自己已經(jīng)升任都監(jiān),同蕭和緊緊地抱在一起。隨后,便打發(fā)副將將這些殘兵敗將帶回營中嚴(yán)加看管,自己卻同蕭和前往城中的一處茶樓之中。
“二郎,當(dāng)日聽說你們慶州軍兵敗三川口之時,大哥我心中好生難受。想不到兄弟大難不死。好!真是太好了!”說完,便端起眼前的茶杯一飲而盡。若不是此刻他正在軍中值守,只怕會直接拉著蕭和前往酒肆之中痛飲起來。
“狄大哥,小弟我此次也是九死一生,這才能從三川口爬回來。只可惜了劉大人他們······”蕭和心中不忍,同樣端起眼前的茶杯一飲而盡。頓時,二人之間便冷清了下來,只有以茶代酒,你一杯我一盞。
“對了,小弟還沒有恭賀大哥官升一級呢!”為了緩解一下有些壓抑的氣氛,蕭和開口道。
“前番西夏人圍城,我正好在城中傷愈未回,便協(xié)助范大人與城中軍士一同守城。這才得到范大人賞識。只是劉大人,石大人,郭將軍他們······”狄青不忍,便沒有再說下去。眼下雖然所有人都在懷疑黃德和誣陷劉平等人,卻苦于沒有人證。而當(dāng)日蕭和托范雍陳奏朝廷的奏章之中,也沒有提及黃德和叛逃之事,只是強(qiáng)調(diào)劉平?jīng)]有投敵卻并未提及黃德和臨陣脫逃之事,同樣也是苦于沒有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