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蒼白的魔神

　　云楚楚聞言，就那么立在原地，動也不動，妙目微轉，發(fā)絲與衣袂在夜風里上下翻飛，唇邊輕輕地呵了一聲，挑起了一個微嘲的弧度。

　　瘦高個當她不愿意就此離開，資料里提示過云家大小姐是個桀驁不馴的人，很可能她不接受這種強迫。

　　這就有些麻煩了啊，瘦高個目光森寒，也不說話，他抬手快速地打了個手勢，一眾手下微微點頭。

　　他這是分配了戰(zhàn)術，顯然云楚楚是不能殺死的，所以瘦高個將他帶來的人分成了兩部分。

　　絕大部分人包括瘦高個都圍向了靜立路旁的云楚楚，他們將槍械收好，用上了高壓電棍等非致命武器，顯然打定主意要拖住這個難纏又靠山極硬的人。

　　而另外一部分人則圍住了越野車，有匪徒將砍刀劃拉在越野車車身上，隨著他步伐的移動，發(fā)出刺啦刺啦的聲音，他這是在營造一種壓力，在他想來，車里的那個普通小白臉一定嚇得失禁才對。

　　然而讓他失望了，越野車里像是空無一物，沒有尖叫，沒有粗重喘息，沒有他期待地任何東西。

　　“這可不太好玩吶！”持刀匪徒嘟囔，他身材并不高大，比起其它匪徒來說甚至顯得有些瘦弱，但他的眼神很陰鶩，三角眼里帶著嗜血的殘忍，他口中忽然發(fā)出一陣詭異的嗬嗬低吼，驚得他身邊的其它匪徒俱是退了兩步。

　　其它人都知道，這家伙是個癮君子，而現(xiàn)在，很顯然他毒癮犯了，他，急需毒品或者……發(fā)泄。

　　而鮮血與慘叫是讓他最舒爽的東西，能最大地激發(fā)他的變態(tài)程度。

　　毒癮匪徒嗬嗬叫著，高舉起冷硬的砍刀，似乎力氣不繼，顯得顫巍巍地，但無人敢笑，他的眼球沾滿了血絲，暴凸了出來，涎水順著大張的嘴巴往下淌，整個人神經(jīng)質又癲狂！

　　刷拉！

　　毒癮匪徒狠狠地將砍刀對著越野的玻璃窗砸了下來，卷著嗚咽的風聲，癲狂的神智讓匪徒超常發(fā)揮了人體的力量，讓人心寒。

　　所有人都以為玻璃窗會在一瞬間被砸個粉碎，然后玻璃渣飛濺，驚起那個小白臉的尖叫，然后匪徒們一擁而上，用砍刀、用斧頭、用火槍、將那家伙砸成、砍成、轟成一堆肉醬，鮮血濺在車內壁上，泵濺到車窗上又順著流瀉下來。

　　完美，標準的兇殺案現(xiàn)場！

　　但是，有人可不怎么同意這個劇本呢。

　　輕輕巧巧地，一支線條分明的手從緩緩搖下的車窗里探了出來，舒張的手指尖還若有若無地纏繞著一絲白氣，然后，指尖就那樣抵在了厚背砍刀的刀刃上。

　　吧嗒！

　　沒有鮮血四濺，沒有骨斷筋折，就只發(fā)出微不可查地一點聲音，砍刀，懸停在了半空中，就像是上帝按下了暫停鍵，一切都是那樣的不正常。

　　所有人都驚呆了，瘦高個知道得最多，他的心里只回蕩著一個聲音：高手，真正的高手，這是個連虎鯊幫大佬周梟都惹不起的高手！

　　空手接白刃是可能的，但那只是利用對手視覺的誤差，再加上出其不意的技巧造成的效果。

　　如這般，用一根手指抵住強勢下劈的砍刀，還毫無煙火氣，明明是硬碰硬的過程，卻輕飄飄得宛如接下一片飄零的白羽。

　　這……不可思議，瘦高個茫然無神，整個人都僵硬了。

　　但有人卻沒有吃驚，是那個毒癮匪徒，并不是因為他心智超絕，淡靜如湖，而只是因為泛濫的毒癮早已經(jīng)沖擊進他的大腦，他現(xiàn)在毫無認知力，完全就是一頭發(fā)癲的野獸，不明白這一幕意味著什么。

　　他現(xiàn)在只剩下一種欲望，那就是破壞！

　　“咯咯……嗬嗬嗬嗬！”他眼白上翻，喉嚨里發(fā)出惡心地咯咯聲，粘稠的涎水打濕了蒙面的黑巾，他腳步劃開，用力地準備抽離抵在那指尖的刀刃，但沒成功。

　　那只魔神一樣的手微微一伸展，將幾根手指鉗在了刀刃上，讓毒癮匪徒如何使勁都猶如蚍蜉撼樹，雪亮的刀刃完全割不斷這只手掌，仔細看，一層薄薄的白氣隔絕了一切。

　　“你就那么想要??？”車內有淡漠地聲音傳了出來，就像在聊天。

　　“嗬嗬……”毒癮匪徒一愣，旋即又狠狠地發(fā)力開始拔那柄刀。

　　“還給你便是了！”

　　那只手微微發(fā)力，精鋼打造的砍刀如同松軟的餅干一樣扭曲變形，繼而蛛網(wǎng)一樣裂開，喀喇喀喇地響成一串。

　　鏗！

　　一聲金鐵之聲如同響雷一樣炸響，厚實鋒利的砍刀不科學地寸寸斷裂，而后向著四面八方迸濺開來，猶如盛開的金屬之花。

　　一剎那花開，鋒利的碎片高速飛射，噗嗤噗嗤地扎進周圍的匪徒臉上、胸前，下一剎那，血水四濺！

　　“啊?。?！”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瞎了……”

　　“魔鬼，這是個魔鬼，他會妖術！”

　　“快逃快逃，他會殺了所有人的……”

　　“我要死了，我的肺……咕咕咕，被射穿……”

　　……

　　一時間，慘叫響成了一片，包圍在越野車旁的匪徒幾乎全軍覆沒，毒癮匪徒更是在一瞬間就被切成了破布口袋，其余人也是盡皆重傷，離死不遠。

　　咔！

　　車門打開了，一只擦得油亮的皮鞋踏了出來，這是個優(yōu)雅又體態(tài)修長的男人，衣著考究，氣度斐然，宛如貴公子。

　　楚寒清俊的臉龐上一絲疲憊閃過，但他看起來穿不慣西裝，所以他用手解開了脖頸處的領帶，將那條明顯價值不菲的領帶卷成皺巴巴地一團，擦擦手，扔了。

　　“為什么有人總想在規(guī)則之外打擊對手，就用原始而野蠻的手段，從物質層面毀滅？”

　　楚寒無奈地開口，面上的疲憊更濃了，他重生以來，一直很克制自己，打打殺殺什么地，是他玩厭了的東西，他說過，他這一世喜歡熱鬧。

　　和烏鴉旅店的老板娘開玩笑，就很熱鬧，和云楚楚探險驚奇，也很熱鬧，在闊別已久的和平時代參加宴會，大家一起吃吃喝喝，更熱鬧。

　　哪怕為了利益，兩方人盡出手段，光明正大又堂堂煌煌，好好打個擂臺戰(zhàn)啥的，更熱鬧，更有趣。

　　可有人認為他能夠游離在秩序與規(guī)則之外，派一群窮兇極惡的人堵在路邊，準備直接將你砍成肉醬，這個畫面，這個畫風，怎么就這么熟悉啊。

　　尼瑪這是深淵入侵，秩序崩潰后才有的常態(tài)啊，是楚寒熟悉到不能再熟悉，厭惡到不能再厭惡的行為，這就是楚寒前世的日常啊！

　　遇到這種事后，楚寒簡直想落寞地抽支煙，這可是和平時代啊，這可是那個在前世無數(shù)人一想到，就會淚流滿面的天堂一樣的時代欸！

　　你們究竟有沒有意識到，你們到底有多幸福？！

　　楚寒回憶起，前世他一個關系不錯的朋友，在他死前，楚寒問他有沒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朋友說，想吃一碗老婆親手煮的面，要加大塊牛肉的那種，要多加辣，要多加酸的那種！

　　說完，他就死了。

　　那個朋友，他的老婆，早在魔災之初，就失蹤了，有人說，是被一頭腐爛鬣狗吞吃了，但朋友不相信，他在亂世里發(fā)了狂一樣地尋找，一直找了七年，直到他也死去。

　　他死也想回到一切開始的地方，那個安靜平和的時代，去無比認真地吃一碗老婆煮的牛肉面，多加辣，多加酸的那種。

　　楚寒當時紅了眼眶，只能仰面望天，無聲地張開口，發(fā)出靈魂深處涌現(xiàn)出來的怒吼，他知道，朋友懷戀的不僅是老婆煮的面，還有那個已經(jīng)逝去了的，安寧的時代。

　　天知道當初楚寒重生之時，他到底有多幸福，他簡直想要跪伏下來，去親吻大地、花草、和每一個幸福地人。

　　呵～

　　真可笑，深淵時代也就算了，為什么連這最后的凈土時代的幻想，也要給我們打破啊，知不知道那是很多人午夜夢回時的期待與念想啊，你們這些人，真的該死呢。

　　“既然不珍惜自己所有的，那你們也沒必要繼續(xù)擁有了吧！”楚寒對著眾匪徒淡淡地開口，語氣說不出的孤獨與寂寞。

　　但聽在瘦高個耳中，卻如同天地都在一瞬間逝去了顏色，他像是孤身出現(xiàn)在茫茫的天地間，在無天無地之所，只有一個疲憊而恐怖的靈魂在俯視他，和眼前的楚寒面孔很相似，但眼神死寂無比，透著波瀾不驚的冷，飄散的白發(fā)如雪，如同要冰封了這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瘦高個回過神來，剛好看見楚寒正轉身離開他，面無表情地清俊側臉，與那個幻象中那個蒼白的魔神緩緩重合到一起。

　　“原來那就是真正的你……”瘦高個恍然，正要做些什么，但渾身力氣便如同泄洪之水一般流失殆盡。

　　他低頭，原來胸前一個空蕩蕩的大洞，寒風拂過。

　　“好冷……”

　　砰！

　　瘦高個有如朽木一樣倒下，在他周圍，已遍布血與尸，慘烈如修羅場。

　　殺戮，一直都不是好玩的事，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都是這樣。

　　除了帶來毀滅，沒人能真正地感到快樂，與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