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閃爍著撲朔迷離的燈光,飄蕩著香煙和酒水的味道,摻雜著音樂聲、嬉笑聲、嘈雜聲。
這是我第一次來酒吧,心里很緊張,不由得四處張望,只想盡快找到許飛揚。舞池中間,妖嬈性感的女子和年輕瘋狂的男人,隨著震耳的DJ舞曲,不停地瘋狂地晃動自己的身軀,豐滿的胸脯,性感的翹臀,白皙的大長腿,在搖曳的燈光里格外的引人注目。
我隱隱約約看到許飛揚站在舞池中間,于是撥開層層人群擠進去,映入眼簾的畫面讓我震驚,隨后腦袋一陣眩暈,只覺得天旋地轉,仿佛站在大海的三尺浪尖上。
強烈的鼓點,刺眼的燈光,喧嚷的人群,似要將我淹沒將我窒息將我殺死……我氣喘吁吁,驚恐萬分地醒過來,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而已。
然而,一切都是真真切切發(fā)生過的事情,如今回憶起來依舊歷歷在目,清晰如昨日。
“……劉陸兩家知根知底,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而且劉家老三,是個不錯的小伙子,長得挺帥的……”
“好!我答應!”沒等父親把話說完,我就干干脆脆地同意了。
有人說,想要忘掉一段感情,最好的方法就是投入到下一段感情。我不知道這句話對不對,有沒有效果,但我實在太痛苦了,只能病急亂投醫(yī)。就這樣,我跟著父親踏上了飛往中國的航班。
從美國洛杉磯到中國S市,需要12個小時,盡管置身在頭等艙這樣寬敞的空間里,我依舊感覺壓抑,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
“愛麗絲,你怎么了?”坐在一旁的父親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不對勁,立即按下按鈕呼叫空姐。
“我沒事——”我想要阻止也來不及了,只能抹掉眼淚,調整情緒,等待空姐的到來。我從隨身攜帶的化妝包里拿出親膚粉餅,開始對著鏡子補妝。鏡子里,圓潤流暢的鵝蛋臉,上挑細長的鳳眼,挺而精致的鼻子,還有一張飽滿小巧的嘴巴,分明就是一個標準的中國古典美人!
我合上鏡子,看了看自己的細腰和大長腿,不由得憤憤起來:“我有美貌有身材,家里還有錢,追我的人可以繞洛杉磯一圈了,你許飛揚算那根蔥啊,居然去泡一個18線的小網(wǎng)紅?你許飛揚不是眼瞎就是腦殘!”
想到這里,我的情緒又低落到了谷底。對方是18線的小網(wǎng)紅沒錯,但是人家胸大呀,僅這一點我就徹底輸了。雙手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胸脯,我忍不住低聲罵了一句:“靠!天下男人一般色!”
空姐很快走過來,問我們需要什么幫助,我只是說有點不舒服,麻煩她倒一杯熱水。喝了一口熱水,我覺得身體好受了許多,向空姐道了聲謝,見父親正要開口問話,便立即閉上眼睛,蓋上毛毯,然后假裝睡覺。
父親名叫漢克斯,中文名叫陸浩,是個美籍華人。在我五歲那年,他收養(yǎng)了我,一直視我如親生女兒,待到我十八歲成人那天,他才將這個秘密告知于我。
生于中國、長于美國的我,骨子里其實一直是個傳統(tǒng)的中國人。俗話說:生身之恩大于人,養(yǎng)育之恩大于天。我很感激他給了我一個完整的家,以及一份完整的父愛。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我還可以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然而得知真相以后,我開始有所收斂,變得小心翼翼起來,一直想找機會報恩。
讀大學的時候,我放棄了心中的藝術夢,選擇去商學院主修管理學。陸氏集團是父親一輩子的心血,雖然父親曾經(jīng)說過不希望用家族事業(yè)束縛我,但我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幫助父親打理公司業(yè)務。
那個時候,我覺得放棄夢想,已經(jīng)是自己對父親最好的報恩了。
當我得知父親為了進軍中國市場,而將我許配給劉氏集團三少爺時,我也有過不滿和抗議。因為我是一個人,一個活生生的人,怎么可以像物品一樣交易呢?何況我是有男朋友的,我們還曾約定“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呢!
“我什么都可以妥協(xié),唯獨不能對感情妥協(xié)!我什么都可以放棄,唯獨不能放棄許飛揚!”
當時,我是那么的堅定,那么的理直氣壯。父親大概是被我的氣勢震懾住了吧,之后很長一段時間,他沒有再提起“聯(lián)姻”二字。
突然,我又想到了許飛揚,心里又是一陣一陣疼痛。
很久很久以前,許飛揚問過我:“你想要一場什么樣的婚禮?”
新娘穿上潔白的婚紗,新郎穿著帥氣的西服,然后新娘挽著新郎的手,在婚禮進行曲的伴奏下,一同踏上紅地毯,走進神圣的教堂,接著在所有人的祝福下,新郎和新娘交換戒指、深情接吻。這就是我想要的婚禮。
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我們終究還是散了。曾經(jīng)的甜蜜,曾經(jīng)的美好,曾經(jīng)的誓言,對我而言,只不過是個笑話而已。
飛機準點到達S市國際機場,我和父親、父親的助手雷恩、以及我的貼身管家格蕾絲一起來到出站口,接待我們的人早已等候多時了。父親說,為首的中年男人是劉伯伯的大秘周鵬。他和父親已經(jīng)是老相識了,兩人握了握手,然后父親向他介紹:“小周,這是小女陸可兒,你可以叫她可兒,也可以叫她愛麗絲。”
周鵬笑容滿面地打招呼:“愛麗絲小姐,你好!”
父親又對我說:“愛麗絲,這就是我經(jīng)常跟你提起的周先生,他可是你劉伯伯身邊的大紅人兼得力干將?。 ?p> 我努力擠出一絲笑容:“周先生,你好!”
周鵬身后站著兩個西服筆挺的年輕男人,他們立即接過雷恩和格蕾絲手中的行李,然后站在一旁,等我們先走。
父親和周鵬走在前面,聊著我聽不懂也不想懂的話題。我隨后跟著,無聊地左瞧瞧、右看看。見慣了黃頭發(fā)藍眼睛的美國人,第一次看到這么多黑頭發(fā)黑眼睛的中國人,我竟沒有一點不自然的感覺,反而覺得很親切、很舒服。
也許我的決定是對的,在這樣一個陌生又熟悉,疏離又親切的環(huán)境中,我心中的傷痛確實減輕了一點點。
我輕聲默念:“時間會讓我忘了你,忘記痛,會讓我慢慢習慣身邊沒有你的!許飛揚,好走不送!從此一別是路人!”
雷恩和格蕾絲帶著行李隨車去了酒店,而我和父親直接去了劉氏莊園。轎車一進莊園大門,大片大片的綠色就撲面而來,空氣似乎也變得清新起來。
我搖下車窗,驚奇地看著那些不知名的樹木,近乎貪婪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父親卻咳了兩聲,大概是示意我不要這么小家子氣,像沒見過世面似的,凈給他丟臉了吧!
不知從幾何開始,我覺得自己與父親越發(fā)疏遠了,也許是因為血緣關系,也許是因為代溝問題,我越來越不懂父親,而父親也越來越不懂我。我們之間仿佛隔著一堵墻,我在墻的這一頭,父親在墻的那一頭,雖然距離很近,但我們都逾越不過那堵墻。
坐在副駕駛上的周鵬不愧是劉伯伯的大秘,分分鐘察言觀色,化解尷尬于無形之中,只聽他看似無意、實則有意地說道:“愛麗絲小姐是第一次回中國吧?看樣子對國內環(huán)境適應得挺快的。”
我對他報以感激的一笑,微微點頭,然后輕聲說道:“是啊,畢竟是中國人,對祖國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親切感!”
“瞧瞧!這簡直就是華人典范!”周鵬回頭望著父親,略帶夸張地說,“當然,一切都要歸功于陸總,愛麗絲小姐有學識、三觀正,中文又說得這么溜,一定是陸總言傳身教、悉心栽培的結果!”
果然,父親看起來一副很受用的樣子,微笑著說道:“哪里!哪里!從她小時候,我就開始教育她,中華文化博大精深,要多多學習,要學以致用!洋裝雖然穿在身上,但我們的心依然是中國心!”
父親這句話說得一點不假,我記得從小到大,他要求我在家里一定要說中文,我還記得小時候,他曾教過我一首歌,歌名叫做《我的中國心》,到現(xiàn)在我還能一句不落地哼唱出來。想到這里,我默默地在心里歌唱:“河山只在我夢縈,祖國已多年未親近,可是不管怎樣也改變不了,我的中國心……”
這時,周鵬開始向父親介紹莊園的情況,什么會所前雕像的設計師多么牛啦,什么高爾夫球場的布局多么獨一無二啦,什么環(huán)山路上的別墅多么類型多樣啦,還有私人飛機場怎么怎么樣啦……
其實,父親已經(jīng)來過很多次了,對劉氏莊園早就了解清楚了,我想,周鵬現(xiàn)在說這么多,又說得這么詳細,大概是講給我聽的吧。
我見過很多豪華的別墅,也住過很多神秘的古堡,但像劉家這樣廣闊的、自然的、建筑與土地和諧共生的莊園,還是第一次見到。
轎車大約行駛了十幾分鐘的時間,終于在山頂上一棟豪華別墅前停下。周鵬和司機先下車,分別替父親和我打開車門。
別墅門口站著一男一女和一個小男孩,不用猜,男的肯定就是劉伯伯了。父親走過去,和劉伯伯互相握了握手,拍了拍肩,然后開始介紹我:“這就是小女陸可兒,我們都習慣叫她愛麗絲?!?p> 劉伯伯和藹地說道:“你好啊,愛麗絲!”
我急忙說了聲“劉伯伯好”,然后偷偷打量他,只見他兩道濃眉,一雙虎目,額頭和眼角處有幾道深淺不一的皺紋;他的穿著也很簡單,黑色毛衣搭配同色系西褲,但是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雍容華貴,自有威嚴。
劉伯伯向我介紹他身邊的女人和孩子:“這是你劉伯母,這是老幺宇杰。”
據(jù)父親說,劉伯伯一共娶了三任妻子,生了四兒一女,大兒子劉宇峰、二兒子劉宇翔和四女兒劉宇佳是第一任妻子所生,三兒子劉宇軒是第二任妻子所生,小兒子劉宇杰是第三任妻子所生。這第三任妻子就是眼前這位了,名叫袁美麗,現(xiàn)齡32歲,育有一子,也就是眼前這個5歲的小朋友了。
我又急忙說了聲:“劉伯母好!宇杰弟弟好!”
劉伯母畫著精致的妝容,穿得很端莊很賢惠,但是看上去很年輕,像是二十幾歲的樣子,不知情的大概還以為她是劉伯伯的大女兒呢!
“宇杰,快叫姐姐!”劉伯母彎著腰,將宇杰小朋友推到我面前,“這位姐姐以后就是我們的家人了,你要跟她好好相處哦!”
我不由得紅了臉,感覺自己像古代被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打發(fā)到婆家的小媳婦,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幸好宇杰小朋友將我拉走,說要帶我去參觀他的樂園。
跟著劉宇杰來到別墅后面的小型游樂園,我總算松了一口氣,同時不由得嘲笑自己:看吧,我就是個笑話,已經(jīng)淪落到靠小朋友來解圍的地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