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眼里容不得沙子
榻上,沈婳倏然睜眼。
心如鼓擂,一下快過一下。
明明都是她曾經(jīng)歷過的,畫面浮現(xiàn)眼前卻如被噩夢糾纏。
沈婳失神的望著床頂,那股被冒犯的惡心卻延至全身。愣是讓她出了一身的汗。
“娘子可是夢魘了?”
倚翠扶著她坐起身子,又貼心的在沈婳腰后墊了塊軟枕。
許是怕驚嚇沈婳,說的話也是輕柔到了極致。
“郎中說您受驚操勞過度?!?p> 她取過茶幾上擱置的藥碗:“眼下還溫?zé)嶂?,服用再好不過了?!?p> 沈婳接過。
藥香裊裊,分明是她最熟悉的味道,可不知為何,胃里翻滾。絞的她一陣干嘔。
“娘子?!币写浠帕松?。
沈婳垂眸。
“倚翠。”
“你還記得阿兄是何時(shí)亡故的?”她忽而干巴巴的問了這么一聲。
倚翠一愣,隨即眼底也黯然了幾分。
“公子同夫人故去已有兩年?!?p> 兩年。
沈婳默念。
日子過的可真快。
“我記得,阿兄有個(gè)頂頂喜歡的娘子。那段日子他在學(xué)業(yè)上萬分用功,是動了心思上門求娶的。”
世事難料。
半年前,那娘子就嫁人了。
街上長長的迎親隊(duì)伍,嗩吶響徹云霄。
一身喜服的新娘子打扮的人比花嬌,那是沈婳頭一次見她,而她卻愣愣的看了沈婳良久。仿若透過她再看故人。
“是沈家妹妹么?”
那般美好的女子,在沈婳別扭點(diǎn)頭的那一剎那,眼圈紅了。
后來,沈婳沒忍住去了沈雉的墳前。拔著墳邊的草。嘴里叨叨個(gè)不停。
“那蕭姐姐如今都嫁人了。”
“我?guī)桶⑿挚催^了,新郎長的是半點(diǎn)不如你的。至于品行如何,尚未來得及打聽?!?p> 她說的話,自然無人回應(yīng)。
而沈婳卻情緒失控了。
空蕩蕩的山林中,傳來她的哽咽質(zhì)問。
“你怎么這么討厭!不是喜歡她么,那你自己去攔?。縿e想讓我?guī)湍?。我不幫你的。?p> 陳年過往,沈婳不敢再想。
她打起精神,又在倚翠的嘴里得知朝露離開。
倚翠尤氣的牙癢癢。
沈婳平靜的‘哦’了一聲。
倚翠:???
她更難受了。
娘子如今的確不該樹敵,只能吃這啞巴虧了。
這日子何時(shí)是個(gè)頭?
倚翠越想越心塞。就在這時(shí),她見沈婳微微一笑。嗓音涼涼裹著冷寂。
“我倒要看看,她過去能有多威風(fēng)?!?p> 好好的人不做,非要上趕著給沈薛氏當(dāng)狗。
“把這藥端走,聞著就不舒服?!?p> 藥苦,連帶著她舌尖都是苦的。喝了這么多年,一日比一日沒精神,左右也不差這一頓了。
她打了個(gè)噴嚏。小聲道。
“天兒冷,再多備一盆碳火吧?!?p> 倚翠支支吾吾。
沈婳還有什么猜不出的:“那邊是斷了碳火供應(yīng)?”
眼見沈婳狐疑的看過來,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倚翠只能哽咽的將實(shí)情道出。
“夫人身邊的王婆子來了,擺了好大的威風(fēng),說喪事操辦費(fèi)了不少銀子,只能委屈娘子自個(gè)兒熬過去。可她自個(gè)兒屋里溫暖如春,燒的是最好的銀骨碳?!?p> 沈薛氏的手段是一如既往的難看。沈巍剛走,就迫不及待同沈婳撕破臉。
“我這人嬌氣,最是不愿意吃苦,今天斷碳火,繼母既有意苛待。保不齊明兒就斷了藥。將那顆破珠子拿去典當(dāng)了吧?!?p> 倚翠:……
她眼眸瞪大:“所以,娘子收下見面禮,就是為了典當(dāng)?shù)???p> 沈婳不以為然:“沈瞿那人不是好東西,可誰和銀子過不去。記得多換幾個(gè)錢?!?p> 再見倚翠眼底的青色,沈婳輕輕一嘆,意有所指道。
“辛苦你跑這一趟了,去桐安當(dāng)鋪,那兒有人守夜?!?p> 倚翠聽明白了沈婳的意圖,眸光微微一亮。
“是?!?p> 倚翠退下后,沈婳發(fā)了會兒呆。
上輩子,她一直沉于喪父之痛中,不曾和沈薛氏鬧過。難得安安分分規(guī)規(guī)矩矩。躲在屋子里,自怨自艾。
也因此沈薛氏沒有機(jī)會給她下馬威。
桐安當(dāng)鋪除了晚上有人當(dāng)值,那掌柜還是個(gè)嘴碎的俠義心腸。
若倚翠說的凄慘些,整個(gè)豐州就能傳遍沈家繡坊繼母不慈,繼兄陰險(xiǎn)。
她攏緊被褥,明明身子是暖的,卻沒忍住打了個(gè)寒顫。
鼻尖通紅,眼睛透著茫然。瞧著像是沒人要的小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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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院內(nèi)托關(guān)系離開的又少了幾人,留下的也不安分。油嘴滑舌偷奸?;?。分內(nèi)之事并不盡心。
倚翠醒來,就發(fā)了好一通的火。
“外頭的積雪將路給堵了。怎么,還要我請你們?nèi)撸俊?p> “娘子的早膳怎么無人???”
“若不想待,那就滾,合著一個(gè)個(gè)當(dāng)自己是主子爺了?”
眾奴面面相覷。
被眾人圍著的徐婆子一向陰陽怪氣,這會兒給更是拿喬。
“倚翠,你這是說的什么話?娘子身子不好,你可別驚擾了她。若出了個(gè)好歹,那就又得去求公子允郎中入府了。”
她斜睨周遭一圈。
“這早膳往前都是朝露親自去提的。她若去的晚,庖廚那邊也有人送過來??梢娡蟾喜皇窍染o著我們院了?!?p> 也有膽小怕生事的,連忙去取鏟子,開出一條小道來。
徐婆子見此,冷笑一聲。
“怕什么!如今賓客散去,族老也不在了,娘子左右不過只紙老虎!哪兒還敢同夫人叫囂?且看著吧?!?p> 沈婳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聽見外頭的動靜,沉默片刻,起身穿戴好孝服。
院內(nèi),倚翠正準(zhǔn)備訓(xùn)人,只聽‘咯吱’一聲響,身后的房門被推開。
沈婳視線輕飄飄落在外頭無法承受重力而折斷落地的枝椏上。
她輕輕一笑,嗓音很輕,卻讓所有人后背一涼。
兄長阿娘去的突然,沒來得及給她留下心腹。府上的奴才又在沈薛氏有意無意之下,換了又換。
這徐婆子不就是仗著她是沈薛氏拔過來的,才敢如此放肆么。
失勢后,喝水都塞牙,何況這些往前捧著她的奴仆。
可她沈婳就算再落魄,也要鬧得這大宅院里頭誰也不安寧,哪兒輪得到這些人的欺辱。
“將牙婆子尋來?!?p> 倚翠對上沈婳淡漠的面容,心跳倏然快了幾分。
話音剛落,眾人面色大變。
沈婳神情冷漠。
“我這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等我解決了你們,再尋機(jī)會算朝露背主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