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玻璃牛、玻璃心

　　美麗突然看見茯苓不言語了，也就沒有再說什么，而是匆匆告辭了。

　　 601寢室里突然安靜了下來。正是快黃昏的時(shí)候，夜色慢慢地籠罩著整個(gè)601，茯苓突然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獨(dú)。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為什么要這么做？自己算是又枚的什么人，女朋友？好像不是。小跟班？跟屁蟲？好像是的?？墒俏覟槭裁匆ギ?dāng)他的跟屁蟲？他愛我嗎？還是我僅僅是他對外炫耀的對象，瞧，我找了這么一個(gè)有錢的女朋友。

　　茯苓的眼淚不爭氣地下來了。他們相處這么久，她從來沒有懷疑過又枚不愛他，可是被美麗一句話戳破了真相。她那顆驕傲而敏感的心無法接受這個(gè)事實(shí)。不是，他一定是愛我的，他只是是這樣的脾氣而已。茯苓不停地安慰自己，可是自己都覺得這個(gè)理由牽強(qiáng)，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那天晚上，茯苓沒有吃晚飯，合著衣服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睡著了。而一晚上，又枚也不知道去哪了，直到熄燈，她寢室的廣播一直沒有響起過找人的廣播。

　　第二天一大早，茯苓就起來了，她覺得眼睛好痛，拿出小鏡子一照，可不得了，原本很大的眼睛變得又紅又腫，只剩下一條線。茯苓是個(gè)要面子的人，趁著眾姐妹還沒有起床，趕緊把毛巾用冷水打濕了，敷在眼睛上面。半個(gè)小時(shí)以后，茯苓再拿出鏡子照了一下，眼睛還是有點(diǎn)紅腫，但是比剛起床時(shí)好了很多了。她躡手躡腳地起床，一看大家都已經(jīng)起來了。秋茵正往臉上涂涂抹抹，看見茯苓拿著毛巾去公共衛(wèi)生間洗漱，嬌嗲地問了一聲：“茯苓，我們的肉包子呢？”平常的這個(gè)時(shí)候，熱騰騰地肉包子早就放在課桌上，等著大家吃了?！昂?，我就去”，茯苓趕緊洗完臉，刷完牙，拿著那個(gè)巨大的餐盆去食堂買早餐去了。她怕去遲了大家起來會(huì)看到她慘白的臉色和紅腫的眼睛。

　　眼下正是就餐的高峰期，茯苓瞥見了放在打飯窗口邊的那只熟悉的飯盆，孤零零地放在一邊。茯苓“哼”了一聲，看都沒正眼看那只盆子一眼便昂首闊步地走了過去，心里卻有種非常愧疚的感覺。

　　將早餐送回601，茯苓借口自己在食堂吃過了，拿著書就往教室走，她怕自己的樣子引來大家的追問，她怕自己在大家的追問下忍不住會(huì)哭出聲來。

　　這一天茯苓都過得渾渾噩噩，上課的時(shí)候茯苓總是在半夢半醒之中，夢中，她總是在追趕什么，卻總是追不到。然后一激靈，又醒了，發(fā)現(xiàn)自己還在課堂上，老師正講的起勁，她費(fèi)盡力氣，撐起眼皮盯著老師，瞪著黑板，不多時(shí)，這一切又模糊了，她仿佛又回到了夢境。

　　中餐茯苓不記得吃了什么，仿佛如嚼蠟一般。美子問她怎么啦，茯苓只推說昨晚沒有睡好。到了晚餐的時(shí)間，她如同踩在棉花里，高一腳低一腳地和美子到了食堂，剛剛坐下沒多久，又枚就過來了，“你怎么啦，早餐都沒有給我打，害得我餓了一天?！币娷蜍邲]有說話，他低頭看看了茯苓的臉色，關(guān)切地問：“怎么啦？”。一旁的美子見狀趕緊借口去找素珍吃辣醬端著盤子走開了。

　　茯苓想罵人，可是不知從何罵起。罵他要自己買單，可人家沒讓自己買單呀，是自己乖乖去買了單。別的她還真不知道罵什么。何況在食堂這么眾目睽睽的大庭廣眾之下，她真的罵不出口，可是又不能不說話。她只好應(yīng)了一句：“你沒看見我不舒服嗎？”“那你吃了藥嗎？”“不用吃藥，過一會(huì)就好”“那一會(huì)吃完飯，我在女生宿舍門口等你”。還沒等茯苓回復(fù)，又枚就端起盤子走了。

　　茯苓楞過神，方才想起今天是周六，晚上不用上晚自習(xí)。她打定了主意不去。他算什么，憑什么對她吆五喝六的。她還就偏不去了。

　　洗完飯盆，她回到601的寢室，突然發(fā)現(xiàn)漆黑一片，所有的人都不知道到哪去了。

　　她嘆口氣，坐在凳子上，拿了一本書過來看，可是那些字仿佛在她眼前跳動(dòng)一個(gè)字都看不進(jìn)去。她下意識(shí)在等著什么又仿佛在拒絕什么。

　　天很快就黑了，路燈亮了起來，聽見廣播里此起彼伏在叫著女同學(xué)的名字，茯苓把寢室所有的燈都打開，白熾燈把601照的如同白晝一般，而她看見自己拉長的身影，在這將黑未黑的黃昏里突然顯得那么凄涼。茯苓嘆了一口氣，心煩意亂地睡到床上去了。

　　仿佛又過了很久，她迷迷糊糊中聽見宿舍的喇叭響了：“601茯苓有人找，601茯苓有人找”

　　茯苓翻個(gè)身不耐煩地又睡了過去。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茯苓突然被一雙手搖著，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又枚正站在下鋪的床上，又手搖著她：“小豬豬，快起來，天亮了，我們出去逛逛去。”

　　茯苓撥開他的手，往里頭睡了一點(diǎn)，又枚又把手伸過來搖她。如此反復(fù)幾次，茯苓無奈地起了床，看見美子坐在課桌前，笑盈盈地望著她：“出去玩會(huì)吧”

　　不多時(shí)，茯苓和又枚就走到了校門口那條林蔭路上。已經(jīng)是深秋了，一片片金黃的梧桐葉掉在地上，走起來發(fā)出“沙沙”的響聲。一陣陣涼風(fēng)吹來，白天的暑氣盡消，茯苓突然感覺無盡的清爽。她感覺這一天困擾自己的事情都已經(jīng)煙消云散了。她一直繃著的臉也漸漸地放松了。

　　又枚感覺到了茯苓的情緒漸漸晴轉(zhuǎn)多云了，輕輕拉過茯苓的手，兩個(gè)人牽手在這人跡寥寥的林蔭道上奔跑起來。茯苓發(fā)出了一陣陣銀鈴般的笑聲。她已經(jīng)把昨天的事已經(jīng)忘諸腦后了。

　　又枚熟練地帶著茯苓穿街走巷，來到一處熙熙攘攘的夜市。夜市上人群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燒烤的孜然味、臭豆腐的香味、嗦螺里的紫蘇味一陣陣襲來，讓茯苓不覺食指大動(dòng)。他們買了臭豆腐和燒烤，在熱鬧的夜市里邊走邊吃。在吃的時(shí)候，茯苓忘記了一切不快，只覺得臭豆腐和燒烤的香味在自己的舌尖久久盤桓，遲遲不去。

　　突然，茯苓的眼睛被夜市里的一個(gè)小攤子所吸引。攤子上擺著很多晶瑩剔透的小動(dòng)物，在夜市的燈光下折射出五彩斑斕的璀璨光芒。茯苓拿起這些不知道是玻璃還是塑料的小動(dòng)物，一個(gè)個(gè)惟妙惟肖。突然她的眼光被一只小小的牛所勾住，這只牛高昂牛角，做奮蹄狀，兩只牛眼睛瞪得像銅鈴，大而傳神。茯苓小心地把這只小牛拿起來放在手心摩挲，一種冰涼而光滑的感覺瞬間傳到了她的掌心，然后慢慢變得溫潤起來。攤主看到茯苓不加掩飾的歡喜，就說：“喜歡就買下唄?！薄岸嗌馘X？”茯苓問。“10元”茯苓覺得有點(diǎn)太貴了，畢竟在90年代初，大部分人的工資也不過60余元。茯苓有點(diǎn)戀戀不舍地放下了小牛。這時(shí)，身后的又枚拿出了10元錢遞給了攤主，然后把小牛拿起來放在了茯苓的手心。茯苓又驚又喜，拿著仿佛失而復(fù)得的小牛，“你？”“喜歡就拿著，不就是10塊錢嗎？”

　　茯苓緊緊地將小牛捏在自己的手心里，在酷熱的夏夜，那牛被捏的溫暖起來，恰似茯苓此時(shí)溫暖的心。她之所以這么喜歡這只小牛，除了牛晶瑩剔透，造型可愛，更多的因?yàn)樗褪菍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