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蛋的母雞死了，一位中年婦女站在雞窩前面，呆呆地立了很久。二年前孩子的父親死在薩爾滸，家里的生活開始一落千丈。兩個兒子去給軍屯耕作農(nóng)活，偏偏這兩年天氣干旱，幾經(jīng)辛苦，也沒有收獲多少。
放下碗筷，劉懷玉和弟弟劉懷德對視了一眼，輕聲向母親說道“母親，聽說右衛(wèi)城的王儉開始募兵了?！?p> 見母親楞了一下，劉懷德趕緊起身收拾好碗筷，去院子里清洗。劉懷玉繼續(xù)輕聲說道“每月一兩銀子兩斗米，這和總兵大人的家丁隊都是一個待遇。錄用后如果表現(xiàn)優(yōu)異還會提高月響。”
母親的眼睛里露出憂傷的神色，劉懷玉的聲音也有些低沉。“若是將來重傷或者陣亡，有個叫民生保的票號會送給家里三十畝地，每年的種子耕牛也都免費提供，右衛(wèi)城的王儉做了擔保。”
說完，劉懷玉便低下頭，默不作聲。母親的眼神變得空洞起來，一滴淚水從眼角流了出來。屋門口，清洗完碗筷的劉懷德不敢進來，站在那里用手搓著衣角，低著頭聽著屋子里的聲音。
屋子里死寂般的沉默一直延續(xù)著。只有母親的淚水緩慢的滴落下來。
“兒子想著…”劉懷玉抬起頭打破了沉寂。
“是那個右衛(wèi)城忠烈祠的王儉吧?！蹦赣H打斷了劉懷玉的話，“去吧，懷德留下來。那個王儉，我信的過他。去了之后不要給劉家丟了臉面?！薄?p> 通過忠烈祠公祭建立起來的通訊渠道，王儉在五屯堡募兵的消息迅速傳遍了整個大同軍鎮(zhèn)，同時，也傳到了左衛(wèi)兵備道衙門。
接到王儉的募兵申請后，左衛(wèi)兵備道顧大人起初并沒有放在心上，直到今日差役趕來稟報。
“有數(shù)百人前去應征？”顧大人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去歲至今年初，整個大同鎮(zhèn)原定募兵一萬五千，實際一共募兵一千九百，現(xiàn)今兵部的催募文書已經(jīng)下來，各路兵備道四處募兵，應募者卻寥寥無幾，無奈坑蒙拐騙的手段都使了出來，卻一不小心險些鬧出嘩變，巡撫高大人自己掏腰包出了幾千兩銀子，才算平息了下去。
“是的，大人，小人回來的路上見還有人去應征。只是這王儉錄用的考核卻很奇怪?？雌饋頃性S多人無法通過。”差役小心的回稟。
“哦？”顧大人歡天喜地的好心情一下子被打斷。自己轄區(qū)募兵若能完成兵部的要求，“教化子民、辦事精練。”這樣的評語一定會出現(xiàn)在吏部、兵部的考核錄上，加上自己和葉大人的師生之誼，仕途之路將會一路坦蕩?。?p> “有何奇怪？”
“應募者需鄉(xiāng)里出具五家聯(lián)保的文書，保證是良家子弟；考核時手持一桿很長很長的長槍，從二十步奔跑刺中靶子；行走隊列喧嘩吵鬧的也都被趕了出來?！?p> 差役擔心顧大人聽不懂，學著刺殺的動作，從屋子一頭跑到了另一頭。
顧大人顯然有些著急，沒有被差役滑稽的動作逗笑，而是搖晃了一下腦袋，不滿的說道：“五家聯(lián)保，這可不是選女婿。刺不中就會被趕走，這個粗鄙的軍戶，難道他不知道，兵是需要練出來的嗎？”
顧大人感覺有些失言，又補了一句。
“王儉忠勇可嘉，只是畢竟是個粗人，怎么知道朝廷的難處?！鳖櫺棱闹邪底灾保南肽嫉弥酥灰帜_齊全，送到了遼東，路上不逃跑嘩變就可以了。怎么這個王儉，如此的挑剔。
“倒也不是，許多沒有刺中的人也留了下來?！辈钜垡贿呎f著一邊回想著。
“那就好、那就好。”顧大人長出了一口氣，心情瞬間又好了起來?！翱烊ジ嬖V王儉，沒有選中的人都要留下來。朝廷所給三兩的安家費本官一定全額供給。武器和被服本官也會盡快籌備，讓他務必多募些兵丁。保舉他的文書，本官也一定會送達朝廷。”
顧大人連珠炮的一口氣說完，然后哈哈的笑了起來。看起來要去保寧寺再上一次香了。這種好運氣真的是不多見啊！
槍很長，差不多有自己身高的三倍。剛才排在前面的人奔跑突刺的時候，劉懷玉就開始留心觀察。
“哎?！敝車鷤鞒隽艘魂囮嚨膰@息聲，劉懷玉知道前面那個漢子在奔跑突刺中跌倒了。
腿上的帶子解開，又仔細的重新綁了一次，劉懷玉活動一下腰身，長長的出了一口氣，便接過一位漢子遞過來的長槍。
槍握在手里，比一般的竿子稍粗一些，但手是可以握緊的。手感很沉，有十斤以上吧。劉懷玉端起槍，感覺了下前后的平衡，又抖了一下槍身，臘木桿做的槍桿還是軟了一些，隨著抖動，槍尖上下晃動的厲害。
劉懷玉重新調(diào)整了前后手的握距，將槍腹夾在腰下。
“殺?！卑叺臐h子大喝一聲。
“殺。”劉懷玉應了一聲。端著槍向著二十步遠處的稻草人奔去。
長槍在奔跑中開始上下的抖動。穩(wěn)住，一定要穩(wěn)住。劉懷玉心里告誡著，他在心中暗自數(shù)著節(jié)奏來配合自己奔跑的步伐。
到了，稻草人越來越近。劉懷玉算好距離，大喝一聲“殺。”身體壓低，蓄滿力量，然后腰腿發(fā)力，猛然刺出。
“好?！眹^的人群響起一片叫好聲。
長槍穿透了稻草人。中了。劉懷玉身體后撤，向后一拔，收起了長槍。
“好，好槍?！眲⒋笥掳l(fā)出了爽快的笑聲。王儉瞇著眼睛笑了笑。這種明軍作戰(zhàn)用的沙家竿子臨戰(zhàn)時會有問題，王儉此時更加確定了自己的觀點。槍體太長，不好控制，槍尖抖動也無法精準的刺殺。臨陣之時，對面同樣是相同的長槍，那么雙方只好用長槍相互拍打，直到一方露出破綻。但是如果對面是刀盾呢？
長槍不能只作為防御騎兵的武器，它還必須是進攻的利器。王儉思索著。
“大人?！迸峥∵^來向王儉施了禮。這幾天，應募的漢子們都對王儉稱為大人。裴俊他們在人前也改稱王儉為“大人”，只有劉大勇還不習慣，偶爾會冒出來一句“師弟”。
“李云璐來了?！迸峥〉吐曉谕鮾€耳邊說了一句。
校場設在五屯堡外的一處臨時平整的空地上。王儉和裴俊離開了熱鬧喧囂的校場，進了五屯堡。
五屯堡內(nèi)也是熙熙攘攘，各處都在翻修。按照規(guī)劃，寨堡中間原來掌柜的院落較為寬大，作為募兵和票號的辦公區(qū)。寨堡東北是票號的倉庫區(qū)；西北是軍營區(qū)；寨堡東南是票號的人員和車馬區(qū)；西南是的匠戶區(qū)。已經(jīng)錄用的二百多名漢子在修繕營房，一些雇傭而來的匠人和票號的雜役們也都在不停的忙碌著。
“募兵處”三個大字是張秀才寫的，被鐫刻成牌匾掛在院門上方。院落寬大，是三進的四合院。一側(cè)的廂房里，李云璐坐在屋里，微笑著等著王儉。
募兵的熱鬧景象和寬大的寨堡讓李云璐欣喜不已，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理想。沒有看錯，他將來一定是一方豪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