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橋下推出來一輛板車,將那個捆的像個粽子的太監(jiān),塞進板車上的一幅薄皮棺材里。
三個乞丐拉著晃晃悠悠的板車,走上青龍橋。
向前大約一里處有一個三岔口,如果拐進小路,人煙更加稀少,也就安全了。王儉沒有催促拉著板車的史沖,說好了,誰也不說話。
幾個挑著扁擔的人迎面走過,扁擔下掛著空蕩蕩的筐子,一看便知是進城賣菜剛回來的農(nóng)夫,這幾個人用好奇的眼光打量著三個乞丐。王儉趕忙低下頭,錯肩而過。
板車上棺材里的太監(jiān)被捆的很緊實,嘴也被破布堵著,應該不會發(fā)生什么。王儉心里想著,扶著板車,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京師的土地已經(jīng)解凍,馬蹄敲擊在大地上的聲音也比隆冬時刻輕了許多。抬頭一望,不遠處三匹快馬飛馳而來。
三個乞丐放慢步伐,低著頭拉著板車,有些無精打采的緩慢前行。
快馬飛馳而過,王儉心中一陣竊喜,表演成功。
“吁。”
身后傳來一聲輕喝,緊接著馬蹄聲驟起。
“站住?!?p> 王儉抬頭一看,三匹快馬已調(diào)轉(zhuǎn)回來,攔在身前。
馬上之人披著大氅,戴著暖帽,貂皮衣領(lǐng)簇擁著涂著脂粉的面孔。這是京師公子哥的潮流打扮,這幾日王儉在京城的的大街上見過許多這樣涂脂擦粉的年輕公子哥。
王儉眨巴著眼睛,閉著嘴巴,上下擺動了幾下手中的打狗棒。
裝啞巴,為了不重蹈覆轍,這次綁架行動,三個人裝扮成啞巴叫花子。
那馬上的公子哥細長的眼睛仔細盯著王儉,眼光中越來越流露出懷疑的神色。
是哪里出了問題,王儉一邊繼續(xù)裝著啞巴,一邊心里打著鼓。壞了,是不是剛才聽到呼喊聲,自己抬起了頭。啞巴大多都是聾子??!
沒有辦法,過去的事情無法彌補。但愿這個公子哥看不出來。
馬上這位華麗的公子哥,咬了咬鮮紅的嘴唇,神色從懷疑漸漸變得寒冷起來。
一絲殺機在那公子哥眼中浮現(xiàn),王儉心中一驚。
那公子哥身后的侍從馬匹半轉(zhuǎn),腰間露出一把腰刀。
不好,是繡春刀。這幾個人是錦衣衛(wèi),但絕不是梁慈的屬下。這名公子哥若也是錦衣衛(wèi)的話,穿著如此華麗,職位一定不會低了。
“你們到底是何人?”
那公子哥一口京城腔。
先下手為強,省的他們逃脫。想到這里,王儉高高跳起,手中打狗棒忽的一下,直刺向那公子哥的前胸。
措手不及,那公子哥“啊”的一聲,被刺下馬來。
另外兩個乞丐從兩側(cè)包抄過去,史沖速度快,力量大,一棍擊落一人。可惜那個軍法隊的士官武藝差了許多,一棍掄過去,打的那個侍從大喊了一聲,卻沒有落馬。
沒等那名侍從撥馬逃走,王儉向前跳出兩步,然后一個躍起,一棍敲在侍從的腦袋上。
那侍從馬上一頭栽下來。稀里嘩啦,三個乞丐揮舞著手中的棍子,劈頭蓋臉的一頓狂打。
扒掉倒地之人的大氅、又將懷中、腰間之物搜刮一空。
“史沖,交給你了?!?p> 史沖一愣,游擊將軍大人交代過,此次行動不允許開口說話。楞了一下,隨即醒悟過來。
冬日暖陽之下,游擊將軍大人鐵青著臉,扭過了頭。
游擊大人變了,作為銀槍班,日日夜夜跟隨著大人,史沖深知大人的菩薩心腸,而此時,雖然大人沒有說話,但從大人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怒氣和殺氣,讓史沖不寒而栗。
史沖望了軍法隊那名軍士一眼,相互點了點頭,咬著牙走了上去,掄起手中的棍子,向下狠狠的抽打,一下、二下、三下,直到有白色的液體飛濺出來。
“夠了,我們走吧?!?p> 王儉鐵青著臉,拉起板車。
三個破衣爛衫的乞丐在冬日暖陽之下默默無語的快速奔走。
上了三岔口,拐到小路上,快步狂奔了二里,在一排白楊樹下,見到了接應之人。
換上騾車,騎上馬匹,一行人快速離開。楊樹之下只留下一輛空蕩蕩的破舊板車。
月黑風高,油燈如豆。
梁慈輕輕的將那塊腰牌放在桌子上。
“果然是他。”
錦衣衛(wèi)南鎮(zhèn)撫司指揮僉事許顯純,駙馬都尉許從誠的親孫子。一絲憂慮襲上梁慈的眉宇之間。
“此人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破了我等的裝扮?!?p> 梁慈搖搖頭,緩緩說道:“王將軍習武之人,剛才見到王將軍手里拿著的打狗棒,做工精良,與其他二人的一模一樣,一般流浪的乞丐怎么會使用這樣的棍子呢?”
王儉一愣,隨即尷尬的點了點頭,破綻百出啊,看起來,自己真的不適合做化妝偵查這些勾當。
又將一塊腰牌拿了起來,梁慈嘆了口氣。
“惜薪司孫進。”
看到這塊腰牌,梁慈的憂慮似乎更加的沉重了,王儉有些好奇。
“這惜薪司是什么來頭?”
“惜薪司雖然是內(nèi)廷二十四衙門中不起眼的一個衙門,只是現(xiàn)在掌管惜薪司的太監(jiān)是一個很不好惹的人?!?p> “此人是誰?”
“魏進忠。”
王儉的眉宇之間也染上一絲憂慮,魏忠賢的光輝事跡,傅先生曾經(jīng)足足講了一個晚上。倒霉的李云璐惹誰不行,偏偏惹到了后來的九千歲。
梁慈仿佛看穿王儉的心思,好言安慰道:“王將軍不要擔心,這個孫進有些來頭,慈恩寺一定會交換出李兄弟的?!?p> “在下是擔心給梁大人添了麻煩?!?p> 梁慈冷笑一聲。
“在下在北鎮(zhèn)撫司多年,遇到麻煩無數(shù),多一個麻煩就多一個好了。只是由此看來,外廷與內(nèi)廷勾搭在了一起。國事難料啊!”
“梁大人憂國憂民,在下欽佩不已?!?p> 王儉的稱贊讓梁慈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露出一絲笑意。
“王將軍交辦的事情,在下已經(jīng)辦好了,兵部的文書很快就會下發(fā),等換回了李兄弟,王將軍也可以安心回到大同練兵?!?p> 梁慈的能量讓王儉吃了一驚。
“梁大人費心了,此間的花費,還請梁大人告知。”
梁慈眉毛一揚。
“倒也花費不多,也是王將軍運氣好,兵部職方司新上任的袁主事為人爽直,直接就給辦了?!?p> “袁主事?”
“廣西的袁崇煥。”
王儉轉(zhuǎn)過頭,對著跳躍的油燈,自言自語道:“以遼人守遼土?!?p> 昏暗的光線下,梁慈的神情一變,滿腹狐疑的問道:“正是以遼人守遼土,為朝廷節(jié)省餉銀。王將軍怎么知道袁主事的謀略?難道王將軍與袁主事有舊?”
有舊?王儉想了想,如果說是有舊,應該也算是吧。傅先生曾經(jīng)講起過袁崇煥的故事,足足也講了一夜,王儉沒有聽懂,確切的說傅先生也沒有講明白。
王儉沒有回答梁慈的問話,梁慈也沒有繼續(xù)追問。
窗外閃起一道白光,緊接著轟隆隆的聲音傳來。
好端端的,怎么冒出來了雷電,梁慈好奇的站起身,推開窗戶,一地月光灑落在冷清的院子里。
就在將要關(guān)閉窗戶之時,滿院的月光突然暗淡下來。梁慈抬頭向天空望去。
就在那輪半月傍邊,一顆星星放射出閃亮而耀眼的光芒。
……
越明日,欽天監(jiān)報,有破軍星犯月,主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