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靜聽她唱罷,輕輕點(diǎn)頭,惟妙惟肖,非常不錯!
云庭掃到陸晚靜的眼色,忙喊著:“溫陽唱得忒好了!再來一段!”
“獻(xiàn)丑了,那我再來一小段?!?p> “一見龍顏淚盈眸,兩年宮禁萬千愁。只道今生難見君王面,幸得君王恩重把舊情勾,我在上陽宮寂寞添凄慘,冷落長門春復(fù)秋,濕盡羅衣淚常流,你是只見新人笑,哪知舊人憂。南宮歌舞北宮愁?!?p> 這一段,溫陽唱的是梅妃爭寵,又是千帆風(fēng)情盡訴愁苦與哀怨。
最后一個愁字收音,陸晚靜率先鼓掌,輕聲點(diǎn)頭說著:“好!”
她一鼓掌,哪怕一些不懂欣賞的人也跟著歡呼叫好,那巴掌拍得啪啪作響,跟放鞭炮似的。
尤其是云庭,巴掌拍的震天響,手都麻木了,僵得跟斷了似的。
霍秋迪這時安靜站在她媽媽身邊,小聲說:“媽媽,她唱得真好,比您唱的還好。要是她唱牡丹亭,怕又是另一番韻味,她還真是個有趣的人,媽,您允許我跟她交朋友嗎?”
“她的背景你了解嗎?”
霍秋迪搖頭,她只知道她叫溫陽,是容家收養(yǎng)的孩子。
“不了解,你就想跟她做朋友?不準(zhǔn)。”陸晚靜笑著輕拍巴掌,說的云淡風(fēng)輕。
溫陽走下臺,董令齊連連稱贊:“沒想到你竟唱得這么好!是票友沒錯罷?你師傅是誰?”
“我...前幾年會陪奶奶聽聽?wèi)颍上炀┏﹦《?,少有人唱昆曲,我沒有師傅,自學(xué)的?!?p> “什么?你自學(xué)的?你自學(xué)成這樣?那你是天才?。∥业媒o您請位老師好好栽培你!你知道我聽過許多知名的人唱過這兩段,你已經(jīng)算是極好,就是身段淺了點(diǎn),你要是扮上,身段再擺深一點(diǎn),效果會更好!”
董令齊只是半個票友,很多時候聽?wèi)蚴菫榱藨?yīng)酬,常年在國外,陪不少人聽過外國歌劇戲曲,很多外國人也好奇中國的戲曲,這東西又沒法解釋透徹。
他只好親自帶人去國外僅有能聽的幾個地方聽,聽多了,他雖然不會唱,但有一定的鑒賞能力,只要那人身段一擺,張口唱第一個字,他就能聽出這人的能力到底有多高。
而溫陽就是傳說中的造詣高的人,她不算有天賦,沒有師傅言傳身教,她能學(xué)個九成半,那就是造詣極高。
她唯一的缺點(diǎn)是帶著矜持。
陸晚靜也微笑點(diǎn)評:“你唱得極好,比我預(yù)期要好,沒有師傅能練成這樣,實(shí)在不容易,不知道你發(fā)現(xiàn)沒有,你有一個缺點(diǎn)很致命,你身上的矜持放的太多,會影響整個人物的飽滿,這一段不夠哀怨惹人憐?!?p> “霍夫人,這一段我是故意加重矜持,我理解的梅妃當(dāng)時的心情在皇上面前博取恩寵時,應(yīng)是帶著矜持的,她并沒有完全哀怨盡訴相思,這只是逼不得已的爭寵手段,我想她骨子里還是保留著些許身為女子的矜持?!?p> “你這番見解,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你說梅妃保留著矜持,那她為何要與李隆基這番訴哀爭寵?”
“梅妃自幼讀書識字、吟誦詩文。九歲時,就能背誦《詩經(jīng)》,十四歲,善吟詩作賦,自比晉朝才女謝道韞,還精通樂器,善歌舞,琴棋書畫無所不通。唐玄宗親賜東宮屬正一品皇妃。
她喜梅,氣節(jié)也若梅,曾被楊貴妃貶入冷宮。安史之亂,唐玄宗落逃沒帶她,梅妃白綾裹身,投井自盡。這樣一個通文墨,有氣節(jié)的妃子,我想在取悅男人方面不擅長,故而她會保留著骨子里的矜持。
不然,她也不會被貶冷宮,被拋棄,也正是她最后的矜持。我想她當(dāng)初在李隆基面前這般爭寵,也是不得已,其實(shí)她不愿意,唱得就意興闌珊,帶著三分矜持,兩分傲氣,剩下的五分才是哀。而這幾分哀里,她更多的是哀自己的命運(yùn),哀一個后宮女人的恩寵興衰?!?p> “這些都是你自己的理解?”陸晚靜面上平靜,但心底也是生了疑惑。
曾經(jīng)師傅說過,梅妃是憑著她和李隆基之間的恩愛在爭寵,這一段必須唱得悲切與自憐,一個女人在后宮最厲害的武器就是讓一個男人同情可憐她。
梅妃雖然是才女,但在滿是女子的后宮,她就如池塘里的盛開的荷花,也許明天池塘里就能開出更好更艷的。
她會漸漸枯萎凋零,應(yīng)該用哀慟泣訴打動李隆基才對。
可是溫陽剛才的解說,與師傅和她自己的理解有很大出入,溫陽的話,的確引起她的思考。
溫陽輕輕擺手:“不是,不是,我也是看了書和歷史,結(jié)合她當(dāng)時的處境才理解出矜持這個唱法?!?p> “很好,不錯,是個愛思考的孩子。明天中午,我會派司機(jī)去你家請你過來給秋迪補(bǔ)課,麻煩你了,我會支付一些費(fèi)用。”
陸晚靜在這一瞬間喜歡上了這個女孩子,如果她不姓溫的話,她倒是可以指點(diǎn)她一二。
反過來想,她的理解也不是不可能,畢竟歷史總是歷史,誰也不知道梅妃當(dāng)時真正的心境。
“好的,謝謝您邀請我過去,我很榮幸。”
“好,明天見?!?p> 陸晚靜說完,又上臺致辭今晚的慈善拍賣圓滿成功,所有拍賣款項(xiàng)也交給醫(yī)院的捐款處。
她一走,霍秋迪同溫陽作別出去。
董令齊一直在夸溫陽,她今天又給容家長臉,唱得那叫一個絕!
又能讓陸晚靜這樣資深的戲癡說一個好字,已是最難得。
尤其是陸晚靜邀請她去給霍秋迪補(bǔ)習(xí),這一點(diǎn)對容家來說,那就是無盡榮光。
也預(yù)示著一個信號,陸晚靜想抬舉容家,那么容家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而這一切,全都是因?yàn)闇仃枴?p> 她一個外姓人,竟然成了容家的榮光和保護(hù)傘,有人羨慕,也有人嫉妒。
容許一直站在溫陽和董令齊的身旁,默默的,悄無聲息那種。
“你爸爸呢?時間差不多,我們該回去了。”董令齊與溫陽又說了幾句,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容山河不見了。
而云家的別墅外,陸晚靜與容山河,正站在一處隱蔽處,陸晚靜小聲問:“這個溫陽是不是溫世軍的孩子?你還替他養(yǎng)孩子?你忘了他當(dāng)時怎么背叛你?”
“溫陽是溫世軍的孩子。他離開部隊有他的理由,我替他養(yǎng)孩子,只是不忍她無家可歸。他選擇在和平時期離開部隊,不算背叛,實(shí)在要算,也是他背叛國家,他與我之間的情誼始終存在?!?p> “你還真是心寬,他死了?”陸晚靜面無表情。
“六年前病死。”
“什么???”
“溫陽說是肚子疼,我猜應(yīng)該是突發(fā)疾病?!?p> “真是應(yīng)驗(yàn)了他自己說得那句不得好死?!?p> “你...還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