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氈帳，魯伯和羅曼果然都沒睡。
安拉貝爾將整件事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較之于魯伯的躍躍欲試，羅曼似乎被嚇到了。她小小的眉頭擰成一團(tuán)，只看眼神就知道她正在心底快速思量著。但當(dāng)安拉貝爾說明了自己的決定，羅曼只是一聲輕嘆，就像魯伯一樣毫無猶疑地選擇了支持。
隨后，四人又是一番商議，這才各自淺淺地睡了一覺。
第二天一大早，四人來到空落落的酒館一起用了早飯。吃完后，懷特、魯伯和羅曼按照昨晚的商議先行離開，安拉貝爾則又要了一份，一邊慢慢吃著，一邊百無聊賴地等待。
沒過多久，一個同樣的木質(zhì)托盤被擺上桌面。
“你來得倒早?！?p> 抬頭看了看那個拿過一張軟墊，自顧自盤腿坐到自己對面的人，安拉貝爾不由得一愣。只見來人一身標(biāo)準(zhǔn)的坦塔男性打扮——流蘇短袍、套褲，白色頭巾下露出一圈黑得油亮的板寸短發(fā)，要不是她那燃燒一般的猩紅眼眸，安拉貝爾險些沒認(rèn)出來。
“尼維婭……卿？”
“唔……叫我尼亞就行。小心隔墻有耳?！?p> 稍作變裝，將自己那頭惹眼的紅發(fā)遮掩了一下的女騎士低聲應(yīng)道。
安拉貝爾先是一愣，隨即反應(yīng)過來，“卿”似乎是黃金階以上的大職業(yè)者才能享有的尊稱，她連忙為自己的疏忽道了歉。
女騎士輕輕點頭，然后不聲不響地享用起木盤里的食物。
今天躍馬居提供的早餐有烘培的圓麥餅、現(xiàn)擠的牛奶、切片的干酪和調(diào)味蔬果塊。整體而言偏于清淡，但新鮮可口，反正安拉貝爾相當(dāng)滿意。
至于坐在自己對面的尼維婭……就不好說她對這一餐究竟是何感想了。因為，她的一舉一動根本不像用餐，反倒像在完成某種任務(wù)，甚至某種儀式——不僅取用各食物的順序是固定的，就連入口的份量，甚至牙齒咀嚼的次數(shù)都一模一樣。整個過程安靜高效，一板一眼卻又不失優(yōu)雅。自始至終，她的表情都平淡如初，好像這些食物的味道根本無關(guān)緊要。一開始，安拉貝爾還以為她是嫌這些食物粗劣，后來才隱隱意識到——很可能，這個人哪怕出席宮廷晚宴，也會是如出一轍的做派。再加上女騎士完全沒有邊吃邊跟她攀談兩句的意思，早就吃完了的安拉貝爾不免更加難受。餐桌上生硬的氣氛讓她一時如坐針氈。
窮極無聊之下，安拉貝爾又左顧右盼了一會氈帳里的陳設(shè)，接著便偷偷打量起了尼維婭。
比起昨晚地下密室里陰冷的魔法燈光，此時此刻，初起的晨曦透過純白色的帷幕，明晃晃地仿佛給氈帳里所有人都鍍上了一層模糊的金色光邊。
被這樣明媚的陽光襯托著，女騎士那種打骨子里往外透的美艷更是顯露無疑。這就讓安拉貝爾愈加覺得，無論短發(fā)和其它男性化的打扮、刻板的作風(fēng)，還是隱隱與他人拉開距離的生硬態(tài)度，都不過是這個人后天打造出的一層硬殼。
說實話，安拉貝爾對維尼婭真的相當(dāng)好奇。
高階職業(yè)者雖會因壽命更長而顯得比同齡人年輕。但安拉貝爾敢打賭，坐在她對面的尼維婭絕對不超過二十五歲。
如果說，希爾菲恩公主十七歲就職圣騎士會讓無數(shù)人驚嘆、艷羨、欽服并稱其為天才的話，那不到二十五便進(jìn)階黃金的尼維婭……簡直就是天才中的天才，或者更直接一點，一個讓人無言以對的變態(tài)加怪胎。
這樣的變態(tài)，在安拉貝爾的整個認(rèn)知里就只有兩個——一個是二十八歲時，在第十四次圣教軍南征中進(jìn)階黃金的霍內(nèi)瓦伯爵，另一個則是一生都像在作弊的羅蘭大帝。
安拉貝爾突然想起，霍內(nèi)瓦伯爵年青時除了劍術(shù)天賦遠(yuǎn)近聞名，他孤僻怪異的性子同樣盡人皆知。這一點甚至一度成為上級貴族圈子里的笑柄，讓他的父兄沒少胃疼肝疼。
有傳聞稱，他曾當(dāng)面對一名仰慕他的貴族少女說什么“比起女人，我更愿與劍相伴”，弄得那女孩羞憤至極，險些絕食自盡。也就是后來家族大變，霍內(nèi)瓦伯爵才漸漸沉穩(wěn)起來。
安拉貝爾看著眼前這個有男裝癖又像戴著一塊石頭面具一樣生硬硌人的美艷女騎士，不由得抽了抽嘴角——該不會這世上的真正天才都是這樣一群怪胎吧。
尼維婭顯然沒注意到對面這越發(fā)異樣的目光，或者即便注意到了也視若無睹。她只是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有條不紊地就著最后一口牛奶，咽下了最后一小塊麥餅，簡直像經(jīng)過精確嚴(yán)密的計算一般，正正好好將木盤里的食物一掃而空。
“昨天那個半精靈法師呢？”
用餐完畢的尼維婭這才開口道。
“他先行離開了。我們還有兩個同伴。昨晚一番商議后，我們決定分頭行動。他們?nèi)齻€一組，我在這里等你……”
又是那種感覺，就像昨晚懷特一口叫破希爾菲恩公主的身份時一樣，安拉貝爾猛地呼吸一滯，仿佛周圍的空氣都變成了沉重而凝固不動的鐵塊，將她緊緊束縛在原地。
這是高階職業(yè)者的「威壓」。很多時候——比如現(xiàn)在，維尼婭甚至不能說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時沒控制住情緒上的波動。結(jié)果，只是這一點波動中泄露出的能量，就影響到了安拉貝爾的行動，讓她幾乎承受不住。
理解了彼此實力間的天差地別，再加上這女人明顯不好相與的性子，安拉貝爾不禁一陣頭皮發(fā)麻，卻又不得不硬著頭皮開口道：
“我們沒有任何通風(fēng)報信，或者出賣你們的打算。你來跟我們一起行動也不代表是一種監(jiān)視。至少那位小姐肯定沒這個意思。否則，昨晚她就該讓你跟我們一起離開，而不是今天一早才來。嗯……懷特是這么說的。”
“也許小姐的確沒這個意思，但那是小姐寬仁。我有我的職責(zé)，我的立場，我不希望任何多余的風(fēng)險存在。”
“但我們沒有時間了不是嗎？東方有一句古話——‘用人不疑，疑人不用?！L(fēng)險還是信任，你必須二選其一。”
聞言，尼維婭不由得深深皺起眉頭。好半天后，她才輕哼了一聲，安拉貝爾身上的壓力隨之一松。
“好吧。說說你們具體要怎么做。如果能說服我，我可以一一聽你們吩咐?！?p> “簡單來說，我們手里正好有一些龍血——真正的、還保有活性的、成年巨龍的血液。”
說到這里，知道懷特真身的安拉貝爾不由得面色一陣古怪。好在尼維婭不是什么心思細(xì)膩的人，沒有注意到這點異常。事實上，盡管這個女人總是習(xí)慣性地板著一張臉，但那猛然收縮的瞳孔依然暴露出了她心底的震驚。
“懷特說，沒什么比黃金生物的血肉更蘊含大量生命力。但是，作為高位生命，他們體內(nèi)的生命力——或者說魔力濃度對人類而言太過異常，即使職業(yè)者也無法承受，更何況小姐體內(nèi)那種微妙的平衡。所以，我們準(zhǔn)備把這些龍血配置成煉金藥劑，也就是加一點別的素材稍作中和?！?p> “你們分頭行動就是為了增加效率？”
“也不完全是。懷特說他們做的是一種保險?！?p> 女騎士挑了挑眉，姑且選擇了認(rèn)同。
“那我們該做什么？”
“去找一個之前認(rèn)識的商人。他主要經(jīng)營魔物毛皮，但煉金藥劑需要的魔物素材也有涉及?！?p> 安拉貝爾剛說完，尼維婭就雙手一撐矮桌，站起身來。
“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