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娘

　　已是破曉時分，天邊已經(jīng)隱隱泛起了一絲絲的魚肚白。

　　不知誰家養(yǎng)的雞，扯著嗓子打起鳴來。

　　微風(fēng)拂過人臉，吹來了一絲絲的清爽。

　　只是小院空氣中那揮之不去的濃厚血腥味，終究讓這一切顯得有些美中不足。

　　雖然沒有真正見識過白無常白冥當(dāng)年的惡名，但從吳桐的表現(xiàn)中，趙晨還是看到了他對眼前這尊殺神的恐懼，一時間，竟也有些無所適從。

　　白冥見狀，心下也是無奈，但看著趙晨，確實打心眼里喜歡。

　　白冥道：“小晨，你別怕，你白爺爺我?guī)资昵半m然是個魔頭，但我已經(jīng)多少年不曾出手了。放心吧，爺爺我沒有騙你，我的命，確實是你爹救的。準(zhǔn)確來說，應(yīng)該是你娘讓你爹救的。”

　　趙晨抬頭，面色微變。從小姑姑就告訴他，他的爹戰(zhàn)死在雪楓城頭，要他努力練槍將來接過爹的衣缽。然而卻從來沒提過關(guān)于他娘親的只言片語。久而久之，趙晨也就在心里默認(rèn)娘親已經(jīng)同父親一道戰(zhàn)死邊關(guān)。今日突然聽到關(guān)于娘親的消息，趙晨心中也不由得微微一動。

　　“前輩……”

　　“前什么輩！”還不等趙晨說完，白冥便沒好氣地打斷了趙晨的話，“叫白爺爺。別叫得那么生疏。”

　　趙晨點了點頭，復(fù)又開口道：“白爺爺，我娘她……她是個什么樣的人？姑姑從來沒和我提到過我娘……”

　　白冥嘆了口氣，沖著在一旁睜著大眼睛遠(yuǎn)遠(yuǎn)看過來的朵顏招了招手，示意朵顏上前。

　　待朵顏上前后，白冥笑了笑：“嗯，不錯不錯，果然天生麗質(zhì)，配得上我家小少爺?！?p>　　朵顏哪怕再心思單純，此時也看得出這個老人，似乎是她晨哥家里某個長輩。當(dāng)下也不由得小臉通紅，都快將頭埋到胸口了。

　　白冥看了看一頭霧水的趙晨，終于是悠悠開口：“小晨，接下來我要說的話，除了你們二人外，最好不要再讓第三個人知曉?！?p>　　“那李炬呢？”趙晨問道。

　　白冥神色堅定地?fù)u了搖頭，鄭重道：“他，是最不能知道這件事的人之一。”

　　不待趙晨再發(fā)問，白冥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此次我前來，除了幫你解決當(dāng)前的危機(jī)外，還有幾件事有必要告訴你。你千萬做好心理準(zhǔn)備?！?p>　　見白冥這般神色，趙晨不由得也是點了點頭。

　　“你娘親，我家小姐劉雨柔，并沒有死。”

　　“什么！”趙晨不由得輕呼出聲，“白爺爺，你說我娘她……”

　　白冥點了點頭：“是的，小姐并沒有死?，F(xiàn)在正在成都城內(nèi)等著你?！?p>　　趙晨一時愣在原地。自幼以為自己父母雙亡的趙晨，萬萬沒想到，自己的娘親，竟還活在世上。

　　趙晨深深吸了幾口氣，再抬頭時，眼眶已經(jīng)有些濕潤，開口問道：“那……娘親她為什么要拋下我……”

　　白冥看著趙晨這副模樣，不禁伸手拍了拍趙晨肩膀，說道：“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件事。此事關(guān)系重大，為了你和你娘親好，千萬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p>　　趙晨雖不明就里，卻也下意識點了點頭。

　　見趙晨點了頭，白冥這才接著開口：“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過，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現(xiàn)過的青衣女？”

　　趙晨震驚。江湖上穿青衣的女子多如牛毛，但那位二十年前被人口口相傳的青衣女，卻獨獨只有一個。傳說那女子身份樣貌甚至年齡，都無人可知曉。但她卻憑借著多方謀劃，在二十年前，差點有機(jī)會打破原本由大成王朝把持江湖的局面，造就一個全新的武林體系。若非最后時刻，皇家出了一位才智謀略不輸她的不出世天才，現(xiàn)在這江湖，可能已經(jīng)不是大成朝廷能夠牢牢把持的了。

　　趙晨呆呆開口：“莫非，我娘她……”

　　白冥點了點頭：“沒錯，小姐她就是當(dāng)年的青衣女?！?p>　　趙晨嘴唇微張，腦子里瞬間一片空白。

　　白冥沒有理會趙晨的表現(xiàn)，自顧自說道：“青衣女的傳說想必你有所耳聞了。但是其中牽扯到的一些秘密，除了幾個當(dāng)事人外，應(yīng)該不會再有人知曉。今天我就告訴你，當(dāng)年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p>　　說罷，白冥袖袍一揮，一股柔和的氣勁襲來，趙晨和朵顏沒有抗拒，被這氣勁推到，坐到地上。

　　白冥也一屁股坐了下來，開口講解：“你趙家什么來頭，小晨你心里一定有數(shù)。然而小姐的家世，卻比趙家更加有名堂。小姐姓劉，大蜀后人。”

　　受到的震撼太多，趙晨此刻已經(jīng)麻木了。只呆呆地點了點頭，靜待白冥下文。

　　“小姐從小不愛那些女紅刺繡，偏偏愛讀圣賢書。讀書多了，難免和天下人想法有所出入——雖然書中要世人忠君重禮，然而小姐卻認(rèn)為，天下蒼生，人人平等，為何要憑出生論個三六九等？為何將門子弟官宦人家，就可以肆意欺壓百姓？為何這天下，不能由悠悠蒼生說了算？——官場水太深，一時半會兒沒法控制得住。于是小姐便選擇了從江湖下手。先把江湖統(tǒng)一，讓江湖得以自立，再圖天下。”

　　這等大逆不道的話語落在趙晨耳畔，無異于平地驚雷。趙晨呆呆地看著白冥，嘴唇張得更大了。

　　白冥繼續(xù)說道：“就在小姐已經(jīng)說服唐葉兩家和依附于兩家的絕大部分勢力后，你那小兄弟李灼的家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叫李沐的人。此人智謀幾乎不輸小姐，雖說不能完全比得上小姐，但其坐擁皇室正統(tǒng)地位，有任何計劃更能得以實現(xiàn)。為了打亂小姐的規(guī)劃，他做了一場豪賭。小晨，你猜猜看，這李沐是如何做的？”

　　尚在訝異中的趙晨下意識開口：“莫不是當(dāng)年那五王爭帝？”

　　白冥點了點頭，神色間有一絲贊賞：“說對了一半。不過，除了以五王爭帝令江湖勢力不得不依附各大藩王從而打亂即將建立起的江湖秩序外，這李沐還做了一件更加誅心的事——讓北匈完顏龍南下，為天下亂世，再添一把火。”

　　趙晨沒有說話，朵顏卻忍不住開口問道：“白爺爺，這個李沐，怕不是瘋了??？”

　　白冥沒有受朵顏話語中的玩笑意味影響，只沉重地點點頭：“你沒說錯。他就是瘋了。自始皇帝起，這家天下的概念就在所有人心中扎了根，雖然我不否認(rèn)史上出過不少明君，但所有的皇家子弟，一出生便高人一等。試問有哪家人，愿意將這統(tǒng)領(lǐng)天下的大權(quán)，拱手讓與天下人？李沐此舉，無非是讓小姐的謀劃半途而廢，保住他李家皇位。至于天下百姓，同皇家相比，與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何異？只是李沐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小姐竟是當(dāng)時大將軍趙岳之妻。原本抽調(diào)走趙岳邊軍，于情于理趙岳都不應(yīng)再死守國門，放那些匈奴蠻子入關(guān)，其后大不了再休養(yǎng)生息，把失地打回來便是。可他一是小覷了你爹為天下人而戰(zhàn)的決心，二是小覷了完顏龍志在君臨天下的野心。匈奴蠻子未能入關(guān)，李陌卻已經(jīng)坐上了皇位。亂世結(jié)束，江湖歸于平靜，小姐也在最后時刻和你爹的爭吵中，別朝廷安插在身邊的探子知曉了身份。最后你爹強(qiáng)行出書打暈了小姐，讓老奴帶小姐往西蜀，讓你姑姑帶你向江南，隱姓埋名，才護(hù)得你娘倆周全?，F(xiàn)在你長大了，小姐這些年的一些暗招也要慢慢開始動起來了。但小姐依舊不能出現(xiàn)在世人面前，不然讓那李沐知曉，你們娘倆，都別想再活下去了?！?p>　　白冥說罷，也不再理會趙晨。轉(zhuǎn)身去將院內(nèi)的一具具尸體歸于一處，掏出火折子燒起來。

　　朵顏憂心忡忡地牽著趙晨的手，口中輕喚：“晨哥。”

　　趙晨從震驚中慢慢清醒過來，低頭看了看被扔在地上的斷槍，喃喃自語：“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