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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得徐妃半面妝

第十六章 忤逆

只得徐妃半面妝 玉米煮花生 4358 2018-05-10 06:57:27

  這一整個冬天,武帝都是在渾渾噩噩的病痛噩夢中度過的,好容易休養(yǎng)過來些,已經(jīng)開了春,窗外的枝椏鉆出一點兒年輕喜人的新綠來,他撐著起了身,倚在窗邊看那尖尖的嫩葉,眼前迷亂的縈繞著些陳年舊事。

  正瞧得入神,忽聽得身后輕輕的腳步聲,那樣平穩(wěn)而謹(jǐn)慎的步伐,是皇宮內(nèi)所有人的習(xí)慣,可能夠在此時不經(jīng)傳報,就進入殿中的,只有朱異一人。

  武帝也不回身,緊了緊肩上的披風(fēng),“好像昨天才見過阿徽,她還嚷著要摘了新葉煎茶,怎么只閉了閉眼,幾十年就過去了呢?!?p>  朱異許久沒聽過武帝提起德皇后,不免有些詫異,正不知如何接口,卻瞧見了武帝身上的披風(fēng),那樣子雖然厚實暖和,可上頭的繡紋是早過時了的,顏色也已經(jīng)不鮮艷了。

  不用想也知道,武帝又犯了老毛病,不知從哪里翻出了德皇后的舊物,所以正在傷情,于是輕聲道,“郗娘娘總有新鮮點子,這樹上的新葉,怎么能煎茶呢,就算無毒,怕也苦澀?!?p>  似乎很久沒聽到有人這樣稱呼德皇后,武帝愣了半日才回過頭來,“是啊,我也是這么說的,阿徽就生了氣,所以到底也沒嘗到。。?!?p>  又停了許久,才接著道,“彥和啊,你去采些下來試試,我現(xiàn)在正好有些口渴?!?p>  歷來天子的茶飯都要經(jīng)膳房的御廚內(nèi)侍精心烹調(diào)試毒的,怎么能隨便就喝樹上摘下來的葉子,這不只于禮不合,萬一出了什么岔子,豈不更糟糕?

  可朱異看著武帝恍若夢游的神情和已經(jīng)瘦骨嶙峋的圣體,勸告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又見窗外種的是菩提樹,應(yīng)該沒什么大礙,只得微微點頭,“是,臣這就去。不過陛下尚未痊愈,不宜在風(fēng)口久站,臣先扶您坐下吧?!?p>  等好說歹說地扶了武帝坐下,這才趕緊出門,踮著腳尖去采那菩提新葉,那嫩葉無需用力,只在根部輕輕一掐,便落在掌心白絹上,可采著采著,朱異就流下淚來。

  跟著他出來的俞三副見這位權(quán)勢熏天的大人涕淚交加的模樣,不禁心中打鼓,“朱舍人,您這是怎么了?難不成陛下。。?!?p>  朱異緩緩搖頭,拭了兩下眼淚,“陛下無恙,是有一事,正不知如何跟陛下開口,唉,天意弄人啊?!?p>  見俞三副滿臉探尋,接著道,“還不是六殿下,又不安生了,你說,這天底下,怎么會有盼望父親早死的逆子呢。。?!?p>  語罷卻不再多言,將盛著一小捧嫩芽的白絹裹上,自去烹茶了。

  俞三副雖然久未離宮,可對于這位六殿下,邵陵王蕭綸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

  除了已經(jīng)叛逃的二殿下蕭綜悖逆忘恩,當(dāng)今天子剩下的七個親兒子里,太子蕭統(tǒng)仁弱孝順,三殿下蕭綱頗具才干,四殿下蕭績聰警簡樸,五殿下蕭續(xù)沖動好色,七殿下蕭繹深不可測,八殿下蕭紀(jì)勤學(xué)上進。就算有些小毛病,也都還算正經(jīng)的王爺樣子。

  可唯獨這個六殿下,從小就最惹武帝頭疼,小時候如何頑劣且先不提,讓蕭綸聞惡名于天下的,是前年在徐州的一件事。

  當(dāng)時六殿下封為徐州刺史,本應(yīng)勤政愛民,好好歷練一番才是正經(jīng)??刹烹x開武帝的管束沒多久,就開始憑著心情胡來,欺上瞞下,橫行霸道的事情一籮筐,自然在百姓中名聲不好。這本也不是大事,可壞就壞在六殿下愛微服上街,跟市井小人混跡遨游。

  這天百無聊賴,正看見一個賣魚旦的小攤販,就上去問他本州刺史好不好,那小攤販也是合該倒霉,自然實話實說,“嘿,那可真叫一個兇躁暴虐啊,天天不是搶東西就是傷人,什么時候換個刺史就好了?!?p>  蕭綸那是個喜怒無常的性子,一聽這話,兩眼圓睜,“我不但傷人,今兒還要殺人呢!”當(dāng)時就叫出手下惡吏,把一車魚旦全灌進了這小攤販兒的肚子里,活活把人給撐死了。從此更是惡名遠(yuǎn)播,百姓聽說刺史要出門,街上就連人影兒也見不到了。

  武帝自然很快聽說了這件事,哪有不生氣的道理,只是也不好為這樣的小事兒把他叫回來,只寫了一道旨意斥責(zé)他,命他趕緊改正。這道旨意不去還好,一去更連武帝也被記恨上了。

  這天蕭綸見著個喪車,竟然奪了人家送葬的孝子喪服,換到自己身上,對著靈車哭喪,分明詛咒起武帝來。詛咒皇帝可是大罪,負(fù)責(zé)監(jiān)督他的徐州簽帥只好趕緊稟報天子,當(dāng)時就把武帝氣得夠嗆,立刻將這個兒子罷官,軟禁在徐州。

  此刻這位六殿下正該在徐州安分待著才對,可聽朱異的口風(fēng),這六殿下肯定又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俞三副也知道武帝這場病從何而來,如今才剛剛好了點兒,萬一再受刺激,指不定怎么樣呢,怪不得那朱異哭哭啼啼,不敢開口。唉,自己這樣無兒無女的,從前總覺得傷感,如今一瞧,還是沒有的好。

  俞三副是受了七殿下蕭繹好處,要常常通風(fēng)報信的,所以感嘆了一番,就趕緊追上朱異,伺候這位大人燒水添柴的,不一會兒就把茶燒好了。

  這里俞三副悄悄站在殿外,朱異端著茶水進了殿,黃綠色的茶湯帶著清新香氣,倒是出乎武帝的意料,他喝了兩口,竟露出笑意,“味道竟然不錯,放些蜜進去說不定更好,來,彥和,你也嘗嘗?!?p>  跪坐在武帝身邊的朱異卻沒有喝,“臣恐此物有礙圣體,所以呈給陛下前已經(jīng)喝了半壺,此刻真是喝不下了?!?p>  武帝被這份多年不變的忠貞之心感動,仔細(xì)看向朱異時,卻見他雙目泛紅微腫,分明剛剛哭過,心中就不安起來,“彥和,你這是怎么了?”

  朱異欲要強顏歡笑,卻又實在笑不出來,只好叩首道,“臣有一事,不敢不報,可,可若是稟報,又恐陛下氣急傷心,是而進退兩難啊?!?p>  武帝放下茶盞,深深吸了口氣,“好了,彥和,你說吧,我現(xiàn)在還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說吧,不用替我擔(dān)憂?!?p>  朱異咬了咬牙,終于把眼睛一閉,“是六殿下。您上回降罪于六殿下,雖未重罰,可還是讓六殿下生了不滿,前些日子六殿下不知從哪兒找來一個老翁,體態(tài)面貌與,與陛下甚為相似,還將私制的龍袍王冠給那老翁穿上。。。然后。。。然后說自己無罪,把那老翁當(dāng)做陛下。。。給痛打了一頓。。?!?p>  說完也不敢抬頭看武帝,將身子伏得更低,“這事兒本來沒傳開,可,可六殿下聽說圣體微恙,又將徐州司馬崔會意裝進棺材里,當(dāng)成。。。當(dāng)成陛下來哭號送葬。。。已經(jīng)鬧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了。。。那崔會意沒有辦法,只好進京稟報。。。這回必須得處置了。。?!?p>  這才趕緊抬頭,果見武帝面色蒼白,呼吸急促,朱異怕他再昏倒,趕緊上前扶住武帝順氣,“陛下息怒,六殿下只是一時糊涂。。?!?p>  武帝緩過氣來,狠狠拍著眼前桌案,將上頭的茶具都震得跳了起來,熱氣四濺,“逆子!逆子!我還沒死呢!他就敢,他就敢私制龍袍!我就是死了,也輪不到他當(dāng)皇帝!傳旨,立刻派禁兵把他給我抓回來,抓回來賜死!賜死!”

  朱異見武帝沒有大礙,心里松了一口氣,正替武帝擦拭濺到身上的熱茶,卻聽見賜死二字,立時大驚,“陛下三思啊,您這么多年的苦心謀劃,不都是為了八位。。。如今一旦開了殺戒,可就要付諸東流了呀!陛下!”

  武帝正在氣頭上,哪里聽得進去勸告,仍舊拍案不已,“你聽見沒有!按我說的辦!賜死!”

  朱異心里雖然著急,也不好再勸,只得先答應(yīng)下來,邊出門去寫詔書邊思索誰能力挽狂瀾。

  誰知一出門正撞上俞三副,靈機一動就抓住了他,“快,快去東宮,說至尊要賜死六殿下,讓太子快來,否則就來不及了!快!”

  這俞三副很有些小聰明,一聽這話,明白自己的機會到了,那真是跑的比兔子還快,一溜煙兒地功夫就到了東宮。

  太子正在房中看書,聽見天子身邊的宦官前來,正不知有何旨意,卻見俞三副滿頭大汗,顯然有急事,趕緊問道,“阿父派你來,是有什么事?”

  俞三副眼睛一轉(zhuǎn),想起蕭繹的囑咐來,就趕緊揉了揉眼睛,“哎喲,太子殿下,至尊忽然說要賜死六殿下,您快去勸勸吧,再晚就來不及了!”

  不想太子卻并不急切,那邵陵王猖狂傲慢,跟兄弟們關(guān)系冷淡,又不是丁貴嬪所生,他再善良,也沒理由急著救這么個人,就先細(xì)細(xì)盤問起來,“賜死總要有個理由吧,是不是六弟做錯事情了?”

  俞三副見一計不成,立刻轉(zhuǎn)了話鋒,諂媚地笑了起來,“是,好像是詛咒至尊來著。。。其實是朱異朱舍人派奴來的,他說至尊其實不想賜死六殿下,可在氣頭上已經(jīng)說出口了,也不好收回,需要有人給個臺階下。太子殿下仁孝之名享譽內(nèi)外,此時除了太子殿下,別人也沒這個本事啊?!?p>  太子雖不滿朱異對武帝阿諛取寵,卻也明白這個人是武帝肚子里的蛔蟲,他都這么說了,應(yīng)該錯不了。加上自己素來仁愛,若此刻不去勸諫,阿父心里也許會生懷疑,于是下定主意,點了點頭,“好,那我們快走?!?p>  武帝正氣怒交加地坐在案前流淚,忽聞殿門又被退開,抬頭看時,竟然是太子,不由斥道,“你來做什么!”

  太子卻撲通跪倒在地,“阿父!兒子來勸您,不要殺六弟!六弟雖然悖逆,可他是您的親生兒子,您的骨血??!我們兄弟八個,雖然平日偶有爭執(zhí),到底還是手足,兒子怎么能看著自己的父親賜死自己的弟弟呢!”

  武帝恨意未消,拿起面前花瓶就砸了過去,“逆子!你也是逆子!你知道愛護兄弟,怎么就不能可憐可憐你的父親呢!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嗎!他咒我趕緊病死,好讓他做皇帝??!???難道這就是你的仁孝?你是不是也盼著我早死!”

  那花瓶不偏不倚,正砸在的太子的額角上,當(dāng)時就青了一片,砸得他兩眼發(fā)暈,但還是拼命膝行上前,抱住了武帝的腿,“阿父!您是知道兒子的心的,兒子一天不在您身前侍奉都覺不安,怎么會,怎么會像六弟一樣呢?兒子只是覺得一家人血脈相連,有錯當(dāng)罰,可不至于相殘??!阿父!”

  武帝看著這個博愛到?jīng)]有底線的兒子,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憂,他又高高揚起的手在長久的靜寂之后無力的落下,輕輕撫上了太子青腫的額角,“唉。。。好吧,告訴朱異,先把那逆子革去官職爵位,押回京中看管,等我好些了,再行處置?!?p>  又親自將太子扶起來,“難得你這一片仁愛,只怕是救了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啊。讓我看看,傷得重不重?你也是,怎么就趁著我生氣的時候過來呢?”

  太子自以為猜中了武帝的心思,暗暗得意,“阿父放心,兒子不要緊。其實六弟年紀(jì)還小,您看他的作為,就像街上的頑童一般。等他回來,兒子一定恪盡長兄之責(zé),好好教導(dǎo)他,決不再惹您生氣?!?p>  武帝又要說些什么,朱異卻已經(jīng)推門進來,太子只得‘很有眼色’的告退了。

  武帝看著太子的背影,不免嘆氣,“這孩子的性格。。。唉,做個中興之君還算勉強,可在眼前的亂世中。。。唉。。??墒呛⒆哟罅?,都有自己的想法了,我也不能老責(zé)罵他們,否則都成了逆子了。。?!?p>  朱異忙賠笑道,“太子善良單純,其實也是好事,再說陛下正值壯年,少說還有五十春秋,多的是機會歷練太子,何必憂心呢?”

  武帝搖搖頭,“病了這一場,我心里也有數(shù)了,你就不要說這些空話哄我了。況且,這孩子也并不像你說的那么單純,你說,他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了密旨呢?”

  朱異這才想起忘記告訴武帝,是自己請?zhí)咏鈬摹?p>  可他跟太子在政見上多有不和,這樣的誤會顯然是自己所希望的,更懶得替太子開釋,立刻不清不楚地嘆起氣來,“唉,陛下剛剛還說呢,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跟做法了。您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春日寒氣重,您又剛動了肝火,還是先擔(dān)心擔(dān)心圣體吧?!?p>  說著就要扶武帝躺回榻上,武帝嘴上還在較勁兒,身體卻跟著躺了下去,“剛才還說我正值壯年,怎么又擔(dān)心起圣體來了?可見所言不實。”

  朱異沒有回嘴,只是替武帝蓋好了被褥,“是,臣話中的真假,難道還瞞得過圣聰不成?”

  又陪著武帝斗了一會兒嘴,直等武帝睡下,這才出門去處置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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