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減費生
校舍的外觀像極了古斗獸場,大致呈正圓形,俯視著看來則是龐大的橢圓形。
每棟校舍總共六層,從上至下分別是一至三年級的學生寢室,每個年級占兩層。它們以通向各個樓層的中央旋梯為軸,前后分為兩部分,前面是男生所住,后面是女生們的房間,男女生寢室相對而建。
但是每個房間里都有私人浴室,也不存在學生亂串門的情況,男女生的界限還是比較明顯的。
每一層都有兩個舍管長修女嬤嬤的辦公室,和她們的生活室是連在一起的,與學生們的房間隔了一道很厚的隔音墻,方便進行管理。一個修女負責男生,另一個就負責女生。男女生的管理方法也很是不同。
聯(lián)誼活動結束后,已是薄暮時分,彌浴雪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她坐在書桌旁,開始籌劃下一步的動作。明天就是要開始體驗老師們開辦的課程了。還是得調(diào)查調(diào)查“那些家伙”的選課計劃。
正這么想著,門外頭響起了一陣門鈴聲?!罢l呀?”彌浴雪問道。
“我是西麗斯·米勒,德墨忒爾學院的減費生,學校里安排我來負責您的日常勞務?!?p> “減費生?”想不到這個學校也有減費生,彌浴雪不禁想起了某位科學家。她一邊問著,一邊開門讓對方進來。減費生遞給彌浴雪一張課表,上面是教師們開的所有課程。
“是的。這是學院的傳統(tǒng),像我們這些交不齊學費的普通人,就作為減費生承擔相應的勞務,來抵減不足的那部分學費。每位正規(guī)生對應一個減費生?!蔽鼷愃埂っ桌詹桓易拢皇窃陂T口立著。
怎么沒人告訴她這件事?新越級生的開學典禮也好,還是公正教的聯(lián)誼會上,沒有一個人提到過這一傳統(tǒng)。彌浴雪心里升起了一股猜忌。
“可是沒人告訴我呀?而且,這個制度也是不分學院來的嗎?”彌浴雪關上房門,直接開口問了,順便邀減費生坐在小客廳的沙發(fā)上。
“哦,是這樣的。我們都是被分配了以后,才自己告訴自己所服務的正規(guī)生的。其實,本來這項規(guī)矩是各個學院分開實行的,只有同一學院的減費生和正規(guī)生分在一起?!?p> 瘦小的西麗斯仍是很拘束,她不敢坐實了,好像自己很重似的。
“我本來是屬于自己學院的一個同學的,但是冬假過后,她因為生病而休學了,——您也應該知道我們國家的冬天能要了人的命。他父母大概是不會讓她再來學校了。而剛好今年一月的越級生就多了您一個,所以我被分配到您的名下?!?p> 彌浴雪坐在對面,一面倒茶一面聽著。這姑娘的心思很是單純,而且好像不夠活絡,沒想著搶著替自己倒茶,還不是個麻煩主,要拉攏她很是容易。
彌浴雪緊繃的心略略松了下來。她將斟好茶的茶杯放在了對方面前,但很明顯她并不會下嘴。
“這么說,你應該是老生吧?跟我們一樣是二年級?”
“嗯。是的?!?p> “你是住在你們學院校舍的幾樓幾號呀?我初來乍到,很多事情都不懂。有時間的話,我去你那聊聊天吧?!睆浽⊙┒似鸱枷闼囊绲牟杷艘豢?。
“啊——不,我們減費生是不能跟正規(guī)生住在一起的。我們住在學校外邊的社區(qū)里,”西麗斯連忙說道,“我們這些平民怎么好意思跟你們這些貴族富商們住在一起呢。而且我們那里是四人一間,東西亂的很,像您這樣的人,還是不要進去的好?!?p> 四人一間?那可真是麻煩,尤其是女生寢室。女子多則是非多,一般情況就是這樣。彌浴雪暗自慶幸了一番,不必像普通女子一樣為瑣事而累。
“那你們上學豈不是很麻煩?而且,社區(qū)里很吵吧?”既然對方很是單純,彌浴雪說話也就不必拐彎抹角,再說,上層階級不懂百姓生活,也是常有的事。
“那倒不是的。我們這個社區(qū)離教學區(qū)很近的,走路的話十分鐘就到了。至于吵鬧,就更沒有了。我們在社區(qū)的最外面,旁邊是教師們的公寓,再就是隔得老遠的職工生活區(qū)域。這中間是一個裝有巨型摩天輪的大花園,因為是為教師準備的,所以平常只有傍晚的一會兒時間才有人?!?p> “那就好。對了,你能給我講講接下來幾天的課程體驗的事嗎?現(xiàn)在應該是休息時間,你們的作息跟我們的是一樣的吧?”
“是的。我們學校沒有晚讀,下午五點半下課后,一整個晚上都是學生自己的時間,所有學生都這樣?!蔽鼷愃埂っ桌障肓艘粫f,“嗯——我記得每位老師都最多只能開兩門課,有些是選修課,有些是必修課。但是這些分類不會在正常課表上標示出來。大概是學校認為學生們應該有足夠的自覺吧。反正歷年來,這些課程是約定俗成的必修,我來給你劃一下?!?p> 說著,她拿出隨身自帶的鉛筆,開始認真地在一些課程下面畫橫線?!扒疲@些就是必選的課程。”她說。
彌浴雪仔細地看了看。很多老師開了一樣的課程,但所有的課程都是異常正經(jīng)的,她看不出哪些課程有著什么不必要之處。
史密斯老師的兩門嚴肅的歷史課全都不在內(nèi)??磥磉@位老師在學校里的處境堪憂啊。很有可能他沖撞了學校或者是特權階級的利益,還可能跟公教教會有關——他入的可是公教。
“哇,真是太感謝了!這些是你以前就知道的嗎?”
“是呀。我們從高一一進來,就要負責一位同年級的正規(guī)生。校方?jīng)]有明確說明的,由我們代為傳達。我們每個人都要跑好幾趟學生會呢?!?p> “你是說有些是學生會安排的嗎?”
“嗯……只能說是協(xié)調(diào)輔助之類的吧。我們學校的學生們都很自覺,尤其是你們正規(guī)生。有些就是約定俗成的,學生會只是總結了一下,告訴我們罷了?!?p> 此話一出,彌浴雪收回了先前對西麗斯的印象。西方學校的學生會,絕不可能像她說的那么簡單。
學校里除了正統(tǒng)的校長、理事會之類的官方機構,最有權力的恐怕就是這個學生會了吧。
倘若學生會像仁義國的學校里的那樣,那么頂多只能管管社團什么的。這樣區(qū)分課程的重要性,理應由校領導安排,學生會最多也只是起帶動作用,絕對不可能私下直接跳過教師與領導這一環(huán),直接規(guī)定課程的重要性。這是對教師的暗中蔑視,校方不可能不知道,但從不出面進行說明調(diào)整,看來這個學校也是一定程度上與學生為重。
但沒有哪個學校容許學生鬧翻天,甚至明擺著是挑戰(zhàn)師長的權威,這在一個正教所創(chuàng)的學校里是絕不允許的。
除了一點,就是那些受到輕視的教師們,侵犯到了學校甚至宗教的傳統(tǒng)權威,那么他們學術上的尊嚴就不再是一回事情了。由此可知,學生會和理事會等是勾結在一起的。
那么,西麗斯為什么會把學生會說的如此清白?
往簡單的方面想,她可能的確天真得可以,只是學生會的傳話筒。但是,也不排除她是故意巴結學生會,把他們說得這般無辜,讓自己負責的新正規(guī)生起碼不會與學生會對著干——這是她的一大功勞。
并且如果她跟學生會都知道我是異國人、異教徒(因為學校是正教創(chuàng)立的,學生會會長之類的應該也是正教那邊的人),便更是如此了。
在這個固守傳統(tǒng)的國家里,下面人想要爬上去是很不容易的,為了生活,身為窮人的減費生們,有什么手段不會使得出來?
想到這里,彌浴雪問道:“對了,學生會里的成員們都是來自哪里的?基本上都是屬于哪個教的?——啊,非常抱歉,過了那么久也還沒問你的國籍呢!”她承認自己的唐突,還是先裝傻充楞好了。
“啊呀,我也真是的,”西麗斯也不好意思地說,“我忘了問您的國籍了呢。我看您像是東方人?!?p> 看樣子她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來自哪里的,只知道自己是東方人——也不知道是對方看到自己后才知道的,還是學生會早就告訴她的。彌浴雪又想了幾種可能性,不過剛才的問題已不顯得突兀了。
“哦,我是仁義國人,父親曾是外交官,我母親是歐涅斯忒杜蘭西公爵家的女兒,現(xiàn)任公爵的妹妹。”彌浴雪重述了一遍自己的身份。
其實在整理行李的時候,彌浴雪就通過暗流問貝麗,她和無心是怎么應對杜蘭西公爵家的三姑六婆的,貝麗說就在主人去公主殿下那學習的時候,他兩就在周旋了。
無心說自己的女兒隨母親,體弱多病,這兩天又生病了。貝麗把丈夫說成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為了她放棄了官位(反正外國人又不了解仁義國的君主和政治,還以為跟他們的差不多。),還有一大把英雄事跡。女人們立刻被感動地稀里嘩啦的,男人們立即肅然起敬。誰也不會去懷疑了。
然后“伊莎貝拉”見了親戚幾面,就回到了自己和丈夫的宅邸,并且裝起病來,無心這個丈夫自然日夜守著她,沒怎么接待親朋。
無心假扮成阿西福特大人的時候,善后的做法與貝麗的如出一轍。甚至連仆人們都是臨時找來的,還篡改了一大堆人的記憶。
靈竅的處理能力真是厲害,能同時解決好截然不同的幾件事,已非人類所能想象。
“怪不得你起了個這么爛大街的名字?!睆浽⊙┰诎盗骼锍芭慃?。
再回到現(xiàn)實中來。彌浴雪的身份引起了西麗斯的好一陣崇拜。她簡直就要把它說成是一段傳奇了。彌浴雪覺得分外好笑——這是沒見過世面的天真呢,還是老于世故的巴結呢?
“學生會是一個龐大的機構,”贊嘆過后,西麗斯先說起了學生會,以表尊敬,“總部設在伊思瑞爾學院,由伊思瑞爾本國身份尊貴的貴族學生組成,他們都是正教教徒,總會長可是伊思瑞爾下一任的女大公殿下呢!”
之前的推論應該就是正確的了——校長的長女?。?p> 西麗斯繼續(xù)說道:“其他每個學院都有一個學生會的分部,會長都是各個公國的下一任大公(這句話更加驗證了彌浴雪的猜想),也都是正教教徒。不過,分部的副會長們則都是公教教徒,下面的部長、干事和助理顧問們則有的是正教有的是公教的。”
“是正教的學生多還是公教的多呢?”彌浴雪繼續(xù)直白下去。
“不一定吧,我記得有幾年是正教的多點,有幾年是公教的,反正都差不多吧?!?p> 彌浴雪很天真地“哦”了一聲,點點頭。她繼續(xù)問道:
“那么,學生會里的成員們都是來自本國的嗎?”
“嗯……也就是總部和分部的會長和副會長是學院所代表的國家里的貴族學生,其他成員的國籍不重要,只要他們是正規(guī)生。
“如果您想進入學生會的話,應該只要通過他們的面試就可以了。像我們這種減費生是沒有機會的,唉,好羨慕??!“
西麗斯·米勒毫無掩飾地感嘆道。
“話說,在高一的時候,幾乎所有我的同學們都被你們這樣的新正規(guī)生問到這些。也是,大家?guī)缀醵枷脒M自己學院的學生會,這樣創(chuàng)辦社團的時候就方便多了。
“聽說在我們學校的學生會做到助理或者顧問的位子,你就離好大學只有半步之遙?!?p> 彌浴雪幾乎要笑了出來:這個人好像真的是胸無城府,而且嫉妒這東西在她那里似乎并不存在。什么話都是直接倒出來的……不過,日久才見人心,還是提防著點。
“啊,說了那么多,我還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呢?!睆浽⊙┯樣樞π?。
“減費生們都是本國的人。比如我就來自德墨忒爾,而且每一對正規(guī)生和減費生都是同一個教派的,我也是公教教徒,跟你一樣?!?p> ……
之后她們又談了些學校里的事情,大部分是關于開課老師及其所開課程的。末了,西麗斯就向彌浴雪告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