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手心向上的女人,這種命運是必然的。
要改變,首先經(jīng)濟要獨立。
在家里,連波波都不尊重我,誰又能來尊重我呢?
正因為自己的丈夫把自己不值錢,所以我們彼此的心越來越遠。
我們兩個沒有共同語言,只有床第間那一絲絲聯(lián)系維持著這一層關(guān)系。
我們倆根本談不上默契,語言只是我倆相互傷害彼此的利器,我倆的婚姻在這一次次金錢交易中已經(jīng)喪失了它的優(yōu)勢。
我獨自開始了一個月的復習之旅,張妮借給我的書,我用了三天時間,幾乎沒睡覺,抄完了所有的重點,抄完以后趕緊歸還給她,好讓她也趕緊復習。
復習的生活的確讓我記憶深刻:沒有人叫我吃飯,我估計飯快好了,就硬著頭皮自己進廚房。
我能感覺到背后那涼嗖嗖的目光。
我告訴自己能忍則忍,只要沒到不給我吃飯的地步,我就學著厚臉皮。
我知道: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我用了一個月來復習,別人休息時,我在背書,別人看電視時,我在背書,別人聊天時,我在背書……
當我想偷懶時,我就告訴自己,多想想波波這些尖酸刻薄的話語。
“就你,都能考上教師?光是吹牛吧……你吃的用的,都是我的,你從頭到腳,哪一件東西不是花我的錢?……沒見過你這樣的,還真以為自己有多能行呢,沒有我們家,你啥也不是……天生就是賣菜的命,還想穿著黃袍當狀元,癡心妄想……”
也許別人沒有那么深的感覺,我只要一想這些,馬上就不偷懶了,我要做給波波看,我要證明給所有人看,沒有波波家里任何人的支持,我依然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
我立下重誓:如果我考不上,我就從涇干湖跳下去……
我開始這一個月頭懸梁、錐刺骨般地復習,一門課看累了,我就重新?lián)Q一門課,頭悶腦脹時,我就用涼水洗把臉,或是抹點風油精,總之,這是我人生中不曾有過的努力。
這年夏天,異常炎熱,我告訴自己:一定要靜下心來,不管風扇如何轉(zhuǎn)動,我都將它視為悅耳的奏鳴,不管家人如何冷落,我都將那些眼神和言語視為堅持下去的動力,我一直像魯迅先生筆下的阿Q一樣,用自我精神勝利法進行自我調(diào)節(jié)。
時間轉(zhuǎn)眼即過,我一直將自己固守在這幾十個平方的房子里,聞著周圍的瓜果香,不悲不喜。
白天,知了為我伴讀,燕子為我尬舞;夜晚,蟋蟀為我解憂,黃狗為我守護。
考試時,沒有人陪我,沒有人關(guān)心我,我獨自一人進入考場……
不久,結(jié)果就出來了。
我家離縣城很遠,我早已拜托阿妮幫我打聽結(jié)果。
那天,我正在鄰居家里逛,座機電話鈴聲急促的響起了。
是阿妮打來電話。
阿妮聲音低沉。
“結(jié)果出來了?!?p> 我急切的問:“怎么樣?”
“你沒考上……”阿妮壓低聲音。
我沒有說話,還沒等我反應過來,正在沉默時。
她突然提高嗓子,笑著說:“告訴你,你考上了,剛才嚇你呢,你好著嗎?”
我一口氣還沒吸上來,長嘆一口氣。“嚇死我了,我還真以為自己沒考上呢!”
阿妮繼續(xù)說著:“告訴你,你考了全縣第六名,這次錄取三十人,你考的好極了?!?p> “真的嗎?”
我聽到了阿妮的笑聲,“呵呵,你把自己掐一下試試就知道了。”
我使勁擰了一下胳膊,“疼,真的,阿妮,謝謝你……”
……
聽了這些,我的喜悅之情無語言表,我都不知道自己當時的張狂勁到底有多少。
心里的結(jié)終于要解開了,終于要揚眉吐氣了,終于可以在波波面前,趾高氣昂地證明自己了,終于要自己掙錢花了,終于不用和鍋碗瓢盆打交道了……
三年了,我終于辦到了……
滿腦子的喜悅讓我飄飄然,我一口氣打了幾個電話,告訴了媽媽這個消息,媽媽為我高興,告訴了張妮這個消息,張妮也為我祝賀……
當我問道張妮考試結(jié)果時,她無所謂地回答了一句:“我沒考上?!?p> 我才意識到了自己的得意忘形,不知如何安慰她,沒有她,我的心理教育學考不了九十多的好成績,我塞責敷衍的幾句,就趕緊掛斷電話了,好在張妮并沒有我這樣的心勁。
有時候,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失望之所以無法承受,是因為希望過高,就像我說過,沒考上我就不想活了,張妮她沒有像波波這樣說話像刀子的老公。
我的成功也是因為無法忍受這樣的屈辱,正如我后來給張妮說的“因為你老公對你太好了,所以你才沒有我這種破釜沉舟的勁頭,你如果也有一個像波波一樣語言尖酸刻薄的老公,你也和我一樣,不在屈辱中滅亡,就這屈辱中重生?!?p> 我的運氣好,我終于成了一名正式的人民教師,我終于可以不當農(nóng)民了。
波波家里人當時一心想要找個穿“布鞋”的,我又一次讓他們家人空歡喜一場了,穿了三年布鞋的中師生,馬上要穿“皮鞋”了,我的心里已經(jīng)吶喊了千百次了。
波波和家里人聽了我的考試結(jié)果,每個人都那么平淡,沒有祝賀,沒有恭維。
正當我要去涇陽縣城辦理轉(zhuǎn)正手續(xù)時,波波興沖沖跑來,告訴我:“媽說給你拿一些錢,讓你找人辦事……”
我一聽,心里鄙視他們一家,但我沒有說話,冷冷地看了看他。
我需要錢找人時,你們一家沒有一個人幫我,我現(xiàn)在考上了,板上釘釘了,你卻來告訴我給錢讓我找人辦事,是不是最終還要落一個,你家人給我花錢找關(guān)系辦成的,我心里是這樣想的,但我沒說一句。
我只是告訴他:“不用了,我自己考上的,不用花一分錢找關(guān)系,告訴媽,我用不著。”
我婆婆是多么聰明的一個女人,知道我就要成為正式教師了,馬上開始緩和關(guān)系,雖然我對這種趨炎附勢的行為有些不快,但我并不排斥。
我只是為了找回自己的尊嚴與驕傲,我并沒有因為考上就不和波波過了,我們已經(jīng)有了孩子,我要為孩子負責,我要為我的選擇負責,不管波波說話如何,不管他如何吝嗇,我相信我能把日子過好。
結(jié)婚這幾年,波波沒給我買過任何東西,沒帶我去過任何地方,家里一直是我的崗位,養(yǎng)奶牛的人家一直是他的戰(zhàn)場。
錢對他來說,可能只是一個數(shù)字,而對我來說,卻是自己的價值,就像波波曾說過的:“你掙那一點錢,還不如我多跑兩家呢。”
可我知道,你再多跑十家,也是你的收入,即使我再給家里洗衣服、做飯……這錢還不是我掙的,在波波那里,永遠花的錢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