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太陽沒有正午那般毒辣。
帶著點草腥氣的煙絲在煙鍋頭里慢慢燃成灰燼,連老坐在院子外的陰涼處吧唧吧唧抽著旱煙。
這是他隨蔓莎來中原后染上的癮,罪山沒有這種玩意,老頭一碰就愛上了吞云吐霧的感覺。煙齡雖不長,卻也能分辨出煙絲的軟硬之別。
院子里,一幫男人圍著打馬吊牌的簡化游戲“扯三張”。羅余換了身干凈點的衣服,委婉拒絕葉大力的邀請,以助興的方式,在一旁坐著觀看。
馬吊牌分十字,萬字,索字,文錢四門,是古代的麻將牌。他僅在書上見過,此時見到實物,很是新鮮。
但他的注意力并沒有全放在馬吊牌上。自從李魄軍進屋后,一直沒出來過。
黎殤八人閑不下來,匆匆包扎好傷口,修養(yǎng)了會,留二三人守衛(wèi)林蔓莎幾人的安全,其余人騎馬入林探索。
在他們眼里,人遠不如自然的獸來得簡單。
所以他們寧愿和自然親近,也不愿意和一幫人窩在一塊。
出去尋了處安靜的地方,林蔓莎結跏趺坐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兀自吹著那柄有道道劍痕的玉簫。好在音質沒有因為玉簫表面的折損而變差。
嗚……
陣陣悠揚的簫聲傳進院子。
聽聞簫聲,羅余下意識朝聲音的源頭望了眼,卻發(fā)現(xiàn)視線被墻壁所阻擋,沒由來的失神。
“看你那癡樣?!比~曦略帶嘲諷的聲音從正下方面?zhèn)鱽怼?p> 她的頭枕在羅余的腿上,眼睛半睜半閉,“從剛才開始,你有一半的時間是朝李魄軍離去的方向看去,別告訴我,你對他有什么……特別的意思?!?p> “龍陽之好?”他本想說基腐的,還好收住了嘴,停頓道,“不,沒這回事,我只是好奇他接下來的舉動?!?p> “這么說,你是在赤裸裸地監(jiān)視?”葉曦不由得來了興趣,頭從腿上抬起,問,“原因呢?”
正猶豫要不要和葉曦坦白,羅余瞥到陳魄軍從屋里魂不守舍地走出,徑直往門口去。
“我準備跟蹤他,你來不來?”他霍然起身,劍眉一挑。
“好玩的事,自然要算我一份,不過,你會跟蹤人嗎?”
“額?”羅余愣在了好幾秒,尷尬地撓撓頭,他只在小時候因為藏著的香腸被偷,跟蹤過一只游蕩在垃圾站的野貓,如果這也算經驗的話。
“啪”,葉曦抬手拍了下他的后腦勺,嘴巴彎成月牙形,“我去吧,等我好消息?!?p> 話音未落,她如一道青煙飄了出去。
“痛!”等羅余揉著后腦勺回頭看去的時候,葉曦已然消失在門口。
等了將近一個時辰,這時已經是傍晚,太陽隱藏在西面小小的杏林后面,樹影無邊無際地躺在靜寂的田野上。
從對面遠遠地射過來的光線完全籠罩在林子上,萬道霞光透過枝葉,在杏木干上染了一層熱紅,與偏黃的葉子交融成一種獨特的橙色,襯出上面那個微帶霞紅的淡青色的天空。
羅余就站在那塊石臺上靜靜望著這片人間美景,身旁是紅衣襯身,面紗蓋臉的蔓莎。
他等不住,就出來逛逛。
“接下去有何打算?”
“我的命運不由我的意識決定。”
“由什么?”碧綠的眸子注視著羅余星點麻子的臉,蔓莎對他的回答很意外。
指了指天,羅余神秘一笑,“這片世界?!?p> “無趣!”
“你面紗后的臉,一定很美?!?p> “說得你好像見過?!?p> “哪天我要親手給你揭下來?!?p> 林蔓莎的稀世容顏上泛起桃色,“現(xiàn)在的你,是打不過我的?!?p> “會有打得過的一天?!?p> “什么時候?”
“未來,太早揭開就沒意思了?!?p> 不遠處,葉曦踩著繡著茉莉花的紅色繡花鞋,沿著田間開辟的泥道,無聲無息地走到羅余身后。
“葉姑娘?”林蔓莎貓耳般靈巧的耳朵一動。
“額?”羅余立馬回頭一看,眼前一亮,“回來了?有情況嗎?”
“你猜?”
“猜屁,不用猜也知道,李魄軍肯定是去賣我?!绷_余篤定道。
葉曦一副見鬼了的樣子,攤攤手說:“八九不離十。”
“我跟到鎮(zhèn)上的市集,見他在告示欄前站定良久,心生疑惑,就在他離開后,走到告示欄前一看?!?p> “他看的是什么?”林蔓莎好奇問。
“一張通緝令,賞銀黃金八百兩?!敝噶酥噶_余的臉,葉曦捂著嘴嬉笑道,“上面的畫像,畫得一點都不像,比他現(xiàn)在的樣子好看多了?!?p> 這個轉折,讓羅余有股吐血的沖動,“打??!李魄軍沒去別的地方?譬如衙門之類的?!?p> “衙門是去過,但大門緊閉,后來又去了城門的駐軍處,徘徊了會,才回來的?!比~曦收了嬉笑,回憶道。
“那他還沒揭發(fā)我,這兩天,你幫我注意下他的行蹤?!?p> 揚起靈巧細膩的下巴,葉曦撅著嘴,“憑什么讓我堂堂血茉莉給你,就給你看個人?”
羅余頓時啞口無言。
的確,憑什么?
看著他舉措無助的樣子,葉曦沖到羅余面前,臉貼得很近,露出狡黠的笑容,“罰你晚上陪我?!?p> 盯著近在咫尺的絕色容顏,細巧挺直的鼻子,不施粉黛的肌膚,美麗而柔滑的嘴唇。羅余的心撲通撲通跳著。
這,他倒是想,可沒轍,到點就要回現(xiàn)世去,這里的他就是死魚一條。
可怎么解釋?
“你們先聊,我走!”林蔓莎毫不猶豫地扭頭就走。
“埃,蔓莎,蔓莎……”
“走就走唄,”踮起腳尖勾搭上羅余的脖子,葉曦拽著他的衣領,催促說,“干嘛不回答我?!?p> 思索片刻,他無奈道:“不……不是我不愿意,是先……先前的那場大病還未完全好,一到酉時或者戌時,我就會昏死過去,一直到第二天將近午時才會蘇醒?!?p> “真的?”葉曦面露狐疑,“沒有騙我?”
“確定無疑!”羅余信誓旦旦。
“行吧!”她的語氣里有明顯的失落感。
“那我說……說的看人的事,你能幫我嗎?”
“廢話?!比~曦的眸子瞬間又從失落中擺脫出來,變得柔情似水,“我不幫你幫誰?”
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