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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女參軍

66 不謀而志同

亂世女參軍 蜀山臥月眠霜 2438 2018-08-28 11:41:50

  離容雖然缺少在官場摸爬滾打的經(jīng)驗,但高衍的神情與風(fēng)度她學(xué)得飛快。加之她一雙細(xì)眉平而長,眉眼距較常人為寬,更添了一分從容淡泊的氣質(zhì),使人不敢輕慢。

  這,倒不是她做官以后才有的架勢。從前在高衍府上當(dāng)丫頭時,高衍就發(fā)現(xiàn)她心中仿佛有司南,任憑他如何迫使她卑躬屈膝,她的心也沒有對他下跪過,更不曾輕易改變自己的方向。這樣的氣度到底從何而來?高衍猜不透。直到他在秋山塢中旁聽了一節(jié)課,才知答案很簡單,就在圣賢書中。

  三人走出黃鶴樓時,便看到了石板路上剛剛落下的雨點。幾個在馬車邊等候已久的下人趕忙過來舉傘相迎。

  “樂大人,下官與崔記室坐了一路的船,正愁沒機會在平地上走走。這雨不大,我們的船又停在不遠處,可否就問大人借兩柄傘?我等步行回去,就不乘馬車了?!备哐苷驹隈R車前問。

  樂玄剛開始沒想到從揚州來的記室參軍是個女人,所以只備了一輛馬車。他雖然名玄,但卻是個不好玄談的儒生,對禮法之事頗為看重,當(dāng)然也不愿與離容同車而行。此時聽高衍這樣一說,他是求之不得。稍稍客氣了下,便順從了高衍之請。

  離容接過下人手中的傘,再對樂玄抱了個拳。

  荊州刺史,就此別過。

  這雨說不大也不小,路上的游人匆匆散去,離容和高衍越往前走街道越空,耳朵里只聽到雨滴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切近,且連綿不斷。

  忽然,離容開口了。

  “他裝得很像,不是嗎?”

  他向高衍探聽口風(fēng)時的小心翼翼,他在高衍點播下的恍然大悟,他揣摩高衍語意后稍加思索,最后表現(xiàn)得感恩戴德……這些變化、銜接、過渡都太自然了,演得好像真的一般。

  樂玄在朝中只有高義一個靠山,像他這種沒有背景的人,站隊尤其要快且準(zhǔn)。爭斗一起,他必是首當(dāng)其沖。如果他真的認(rèn)為這次高義可能有危險,那么除非他打算不顧一切生死相從,否則他至少應(yīng)該對途經(jīng)此地的高衍與離容避而遠之,為自己將來的異木而棲留下后路。但是他沒有。

  他是荊州刺史,官位大,沒有理由非迎接離容不可??伤€是來了,還邀請二人登樓。這看起來不是什么大事,但日后被人做起文章來,卻是跳進漢水也洗不清。他,實際上已經(jīng)站了隊。

  “你倒是很有做官的天賦。”高衍沒有為離容遮風(fēng),也沒讓離容給自己擋雨。他們一人握著一柄牙白色的油紙傘,并肩徐行在長江岸上。雨水讓江上起了一層白茫茫的水霧,水霧氤氳,風(fēng)雨飄搖,一男一女的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xiàn)。

  高衍問:“你覺得,他為什么要在我面前演這出戲?”

  離容輕笑一聲,道:“也許他覺得,只有你哥一個靠山不太穩(wěn)。他故意欠你人情,希望你將來把他看作自己人。他看好你,這叫燒冷灶?!?p>  高衍再問:“那你覺得,我又為什么要配合他演這出戲?”

  “第一,你需要人。荊州這么重要,這里有人愿意成為你的羽翼,你何樂而不為?第二——”離容從胸前取出假的密信,舉到高衍面前,道,“第二,你那些話是說給我聽的,你想告誡我,不要輕舉妄動?!?p>  離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密信是假的,至于是誰調(diào)的包,她倒是沒有懷疑到季伯卿頭上,只以為是高衍一人所為。

  高衍瞄了一眼季伯卿偽造的密信,笑道:“這封確實做得不夠像。”

  高衍與離容同行了一路,隨便用點迷香就能潛入離容睡覺的艙室,將密信的制式規(guī)格瞧得一清二楚。季伯卿卻是匆忙之下看了一眼,當(dāng)然不如他做得逼真。

  離容對密信中的內(nèi)容一清二楚,如有必要,她可以模仿蕭馥的筆跡再寫一封。然而現(xiàn)在密信已經(jīng)不再是秘密了,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是秘密。她接下來到底該怎么做?她心里沒有底。

  “你不想讓我那么做嗎?”離容問,“我以為你想。我把人偷出來,你隨我們?nèi)ソ瓥|。你哥手中依然握有中軍,還有秦州并州荊州。我們則有揚州廣州豫州,加上陸南生在江北招募的人馬。江州刺史若落在我哥手中,他就可以在長江上下游之間居中調(diào)停。我們幫天子恢復(fù)威權(quán),同時靠你哥鎮(zhèn)御一方的勢力牽制他。這樣,他們就都不敢胡作非為,都不敢不做良臣圣主了?!?p>  高衍心中一陣顫栗——果然,這個在他身邊侍讀多年的丫頭,完全清楚他的理想。

  “我想?!备哐芴拱椎溃暗遗履阕霾怀?,反而丟了自己的命?!?p>  “我的命有什么要緊?”離容追上高衍的腳步,問道,“如果我想試一試,你會不會幫我?”

  高衍轉(zhuǎn)身面對離容,用折扇柄支起她的下巴,神情幾乎有幾分兇狠地說道:“你的命有什么要緊?你要是因此而死,你以為陸南生還會甘為蕭馥驅(qū)使?你以為季伯卿還如何居中調(diào)停?你是徐州刺史的情人,揚州刺史的部下,未來的江州刺史的手足,還是崔家的女兒,高氏兄弟的義妹!我不管你是怎么看待你自己的,但你要清楚,你已經(jīng)被母親栽培成了舉足輕重的一粒棋。沒了你,整個局面都會失衡,很多聯(lián)盟也無法結(jié)成。你的命不能輕易丟!”

  離容愣愣地聽著,秋水一般的雙眸中騰起江霧,目光茫然地閃爍。

  真的嗎?她現(xiàn)在沒有孤注一擲的自由了,她不能為著一腔熱血慷慨就義,只能被復(fù)雜的各方勢力不斷拉扯,被動地向前行進。

  高衍看她神情恍惚,軟下語氣道:“你別怕。換個角度想,至少大家都不希望你出事。”

  離容低下頭,頓了一會兒,問:“那接下來怎么辦?王爺交代我做的事,我就不做了嗎?”

  高衍看離容迅速收斂了情緒切回正題,感到有一分心疼。他回道:“蕭馥當(dāng)然希望你能成功,但他肯定更怕事情敗露。你放心,他不會真的跟陸南生撕破臉的,他沒這個膽量。至于京中到底是什么情況,我們一起去探。若真有下手的機會,到時再商量如何行動,也不遲?!?p>  離容抿嘴,點了點頭。

  江風(fēng)將水汽吹到傘下,離容衣衫半潮,額發(fā)與眉毛也濕漉漉地緊貼著皮膚,但這樣倒使她的五官更加清晰。

  她的長眉利落且舒展,眼神慧黠又淡然,鼻子略露英氣,嘴唇則是十足的嬌媚,如此拼湊到一起,雖不是傾國傾城的美人臉,但卻讓人覺得那四分顏色之外,還有三分睿智與三分好性子:或許這就叫長得有味道。

  江雨把周遭五顏六色的景物都沖淡了,天地間仿佛只剩了這一張臉,讓高衍怎么都移不開視線。

  “你是怎么找到自己的?”高衍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你是怎么確認(rèn)自己心中所向的?為什么你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是誰,該做什么。而我,卻兜了這么大一個圈子?”

  離容聽了此問,轉(zhuǎn)頭去看高衍。那明亮如星的目光照在他身上,使他瞬間覺得江風(fēng)江雨都沒了寒意。

  原來在黑暗無情的亂世中,尚有這樣一道令人眷戀的風(fēng)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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