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的年夜飯熱鬧祥和,其樂融融。
與二姑娘恰好相反的是九殿下,那是一個人的桌子,放著幾十個碗碟,后邊站著七八個人,除了一些輕微的碰瓷聲,連聲咳嗽都無,看著都沒有一絲喜氣,可想而知那桌上的人該是如何寂寞孤單啊。
還有一家人的年夜飯更是不同,那是各種心情都有,惱的、愁的、冷漠的、事不關己的。
那是靖西侯府一家子。
原本先世子夫人去世后,京里多少傳出了她在府里被苛待的流言。
只是因著府中白事,女眷無人出門會客,也少有人來府里拜訪,侯夫人等人并未得到太多的消息。
直到二姑娘離開燕京,前往錢塘縣后,燕京的名門世家的圈子里,乍然掀起了一股閑言碎語之風。
說是侯夫人為了霸占前世子夫人的嫁妝,在逼死親孫女不遂后,又讓二奶奶抄了她的箱籠,并將之驅逐到了幾千里之外的窮鄉(xiāng)僻壤,如今還不知是活是死呢。
真是可憐啊,她好歹也是侯府之孫,世子之女,又不是什么前妻后娘所出,這靖西侯府真是太狠絕了些。
有些和先世子夫人交好的夫人、奶奶們,聞言很是掬一把同情之淚。
便是那些毫無瓜葛但又心底良善的婦人們聽說后,也是唏噓不已。
二奶奶的大嫂,戴伯夫人聽到傳言后心急火燎。
她的長子長女正要說親事呢,若是親姑姑做出了這樣的事,她也要被人噴唾沫的,兒女的婚事會有很多阻礙,怕是說不上好親了。
戴伯夫人顧不得侯府守孝,上門便去質問了二奶奶。
二奶奶當然矢口否認,怎么敢承認呢。不僅不承認,竟然還說,誰不想兒女有個好歸宿,她的樟姐兒到現(xiàn)在還沒個好姑爺呢。
戴伯夫人被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憋了半晌吐出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總有見不得人的事兒讓人家拿捏住了,才有了這些風言風語,連得娘家都捂臉羞于見人。”說完話甩手走人。
于是這些話不到一個時辰就傳到了侯夫人的耳朵里了。還不等侯夫人有所發(fā)作,外院送進了侯爺?shù)男拧?p> 莫非是老二承世子之事?侯夫人趕緊拆了信件,仔細看起來。沒想到侯爺只字不提世子之位,通篇都要她慈愛孫女,教養(yǎng)在身邊的話。
侯夫人氣得頭目發(fā)昏。幼子世子之位不提,一再提這個刑克沖害的禍事,還教養(yǎng)在身邊呢,家里都被她折騰得死的死,病的病,便是那些閑言碎語也是因她而起。
她這是作得什么孽啊,怎么就出了這么個現(xiàn)世報啊。
侯夫人不提自己和二奶奶的不是,只是將過失歸咎在了孫女以及三奶奶身上。
二姑娘如今她伸手夠不上,但是三奶奶的腳傷了,連著三個月都沒有好。
侯夫人連聲冷笑:“生的什么傷病,我看怕是得了心病,黑心爛肝腸的,走不來就給我抬來?!焙罘蛉税l(fā)狠,叫三奶奶過來了慈元堂,說她搬弄是非,家丑外揚,要休婦。
侯夫人鐵了心腸要折騰她,再不聽她的分辨,枉加了罪名后,便讓三奶奶跪在了中庭悔過。
三奶奶忍著氣,跪了二個時辰,直到門外稟報,三奶奶的娘家嫂子陳二奶奶來了,她才暈倒在地。
陳二奶奶進了抄手游廊見小姑子暈死在庭院,也不進門了,當即翻臉:“親家夫人,你這是想逼死你庶子媳婦了?怎么不去問問你家后巷的奴才們,自己做的下作勾當竟然讓無辜小輩替你背黑鍋。若不是我家小姑百般周全了橒姐兒的小命,說不得你靖西侯府的牌匾都要被摘了下來。如今我到要去問問靖西侯爺,我家小姑究竟做錯了何事,親家夫人要休婦?真正豈有此理!”
侯夫人噎死了,直著喉嚨叫:“反了不是,你以小犯上,快快與我打了出去?!?p> 可是誰敢打啊,別說如今淮陽伯炙手可熱,深得陛下信重,便是陳二奶奶的丈夫也是正三品的御前侍衛(wèi),那是陛下的近臣啊。
侯夫人這才明白,大兒媳婦給她招來的是這么個娘家強悍的庶子媳婦啊,不僅如此,她還深得她嫡母嫡嫂的看重。
陳二奶奶二話不說,帶著三奶奶和兩個孩子回了陳府,直到三爺回來,才接了回去。
三爺?shù)搅撕罘蛉嗣媲叭ジ孀铮f是自己媳婦前傷未愈,后傷又添,日前實在不便給夫人請安,再者人又木訥蠢笨,不會討侯夫人喜歡,以后便讓她在家里給您磕頭。也免得到了母親跟前,因不會說話行事再惹了她氣惱。
侯夫人聽了庶子的話又氣了一場。
一直到了臘月二十四,本是過小年,一家人總要戴著面子情在一起吃個飯吧。誰知道侯爺又送了八百里加急信,一封是給二爺?shù)?,一封是給侯夫人的。
二爺也以為是世子之事有了著落,心里雖然有些說不上來的忐忑,但還是抱著希望拆了信。沒想到卻是侯爺?shù)娜詢烧Z,斥責他上不能為父分憂,下不能憐兄之幼,如此不孝不悌,何以為侯府之繼。
二爺氣得渾身發(fā)顫,拿著手中的信件朝著二奶奶扔去:“都是你這個不賢的婦人,不過是個孤女,你也容不下,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蠢婦?!闭f完頭也不回出了門去,連著三天三夜不回家。
二奶奶本懷著身孕,又因著女兒婚事不順而著急上火,再加上先前被娘家嫂子好一頓說教心里很是不虞。如今又被丈夫惡言辱罵,直氣得肚子發(fā)疼。還慌得厲害,怕丈夫從此厭了她。只有憋著那股氣,熬著不敢聲張。
只日日盼著丈夫能看在往日夫妻恩愛的份上回心轉意,她再小意溫存一番,也就過去了。
誰知道三爺竟然連著幾天都不著家,眼看著祭祀就要到了,二奶奶只得淚眼婆娑,撐著身子打理著府里過年事宜。
直到臘月二十八,二爺才回來參加第二日的祭祀。
而侯夫人收到了來信,想著陳二奶奶曾說要告狀的事,心里很是有些擔憂。
展開信來一看,果然是侯爺知道了許多事,連篇指責她不慈不賢,再要她每年將大兒媳婦的出息如數(shù)送往錢塘縣。若有差池,絕不輕放。
侯夫人倒在床上捂著臉大哭一場:我這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梁家能百年榮華,侯府后繼有人啊,可是侯爺竟然如此不體諒,見風便是雨,連著分辨的機會都不給。這是胳膊肘往外拽,全不念著你的發(fā)妻含辛茹苦替你生養(yǎng)孩子,操持中饋萬分勞乏啊。
侯夫人哭的頭暈目眩,幾乎要犯了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