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個天橋,底下三五個人蓋著被子,正在睡覺。
天橋旁邊有排石墩,膝蓋高。
行人不多。
阿七把面包從嘴里拿了出來,走了過去。
天不知怎的,轉(zhuǎn)了陰,還起了風。
他找了個干凈的石墩坐了下去,看了看手里還留著牙印的面包,突然百感交集,眼淚翻滾,低低聲哭了起來。
多少年前,他也曾是陸老師的得意門生啊。那時候,論學識,論口才,論人際交往,他都是班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
陸老師曾說過,如果以后這班上有大出息的人,那就必定是阿七。不出十年,阿七的名聲就可以傳遍全國。
可如今,看看自己,衣衫破爛,滿臉是泥,精神還不好。
他真怕老師會認出他來。
他用力地擦了擦眼淚,額頭處卻傳來了一點冰涼。
天竟然又下起了雨。他抬起頭,肚子卻咕咕聲叫了起來。
他沒有躲雨,拿起面包,一口一口地啃了起來。
水滴落在面包上,分不清是淚還是雨。
等到吃完,雨也大了起來。他站了起來,越想越痛苦。今天流落在這天橋,明天又會在哪里。前途就像這眼前路,模糊一片,看不到任何歸宿,甚至連個避雨的地方都沒有。
他高舉雙臂,頭抬得高高的,沖天大喊了幾聲。
過了一會,整個人斜斜地倒了下去。
雨勢不減,沒人走過。
天橋下的人,早已醒過來,看到有人倒地,也只是遠遠圍著看,并沒有誰愿意扶阿七一把。
又過了一陣,那些人覺得無趣,回去繼續(xù)呼呼大睡。
一直到了下午,雨才止住。
人也多了起來。
阿七像做了個噩夢,跳醒了過來。
“啊啊啊……”
卻是抱著頭在大叫起來。
還在地上滾了起來。
站了起來后,見人就喊。
一個小孩咬著棒棒糖走過,見阿七這樣子,嚇得撅著小嘴哭了起來。
“瘋子,離我小孩遠點。”小孩的母親就在旁邊,三十來歲,手里還抱著個嬰兒。
阿七被人喝住,停了下,惶恐地往后退去。
小孩母親不依不撓,一手抱著嬰兒,一手指著阿七大罵了起來:“活得像條瘋狗一樣,還敢大喊大叫。嚇到我小孩了,你知不知道。別以為你是精神病,就可以亂來。要不是我騰不出手來,我肯定打殘你。廢物一個?!?p> 圍觀人多了起來。
“他都這樣了,你還罵他。”有人說道。
“罵他還算輕的,再說,他又不是把你小孩嚇著了,你肯定不會生氣?!毙『⒛赣H說道。
路人無語。
小孩母親對著阿七又是一頓罵。
“可以了,別罵了。你小孩還在哭,先哄哄小孩吧?!苯K于,又有人站出來。
說話的人是個中年婦女,四五十歲,長得胖胖的,一臉的和善,逛超市剛回來。人們叫她薛姨。
小孩母親停了下來,用手擦了擦小孩的眼淚,說道:“寶貝,不哭。我們走,等會去超市,我給你買好吃的?!?p> 小孩點了點頭,棒棒糖咬得起勁。
小孩母親領著小孩,走開了。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吧。沒什么好看的了?!毖σ陶f道。
圍觀的人看鬧事主角都走了,沒熱鬧看了,也都按薛姨說的,全走開了。
大家都挺忙的。
薛姨看了看阿七,皺了下眉頭,也拉著購物小拖車走了。
阿七看著那小拖車上有著紅紅的西紅柿,口水又流了。跟在薛姨后面,慢慢走。
薛姨回頭看了一眼他,想想他也挺可憐的,不忍心喊停他,也就讓他跟著了。
走過一段路,來到了一棟樓下。
“我到家了,你別跟著我了?!毖σ虒χ⑵哒f道。
阿七不說話,遠遠地站著。
薛姨看他口水在流,猜測阿七是餓了。于是,她從拖車里,拿出了兩個西紅柿,然后把拖車往墻邊一放,走了過去。
“這兩個給你?!毖σ陶f道。
阿七雙手往前伸著,“啊啊啊”地叫著,卻又不敢拿。
薛姨干脆把西紅柿塞到了阿七手上,說道:“這都給你的,你拿著就好?!?p> 阿七接過西紅柿,想都沒想,拿起其中一個吃了起來。
很快,西紅柿的汁水涂了他一臉。
薛姨從褲袋里掏出一包紙巾,抽了其中一張,幫阿七把臉擦了擦。
阿七停了下來,愣愣地看著薛姨。
薛姨把紙扔到了旁邊的垃圾桶里,說道:“你好好吃著,我先上去了。你不要跟著我了,我這里住著很多租房子的人,要是帶你上去,他們肯定不想住了。你吃完就走吧?!?p> 阿七繼續(xù)吃著西紅柿,沒說話,也沒點頭,也沒搖頭。
薛姨見他沒反應,拉起小拖車,開門走了進去。
到了傍晚,樓下卻響起了吵鬧聲。
薛姨趕緊下樓去。
原來卻是住在四樓的租客跟阿七起了爭執(zhí)。
這租客名叫王宇平,在薛姨的樓里住了兩年多,平時間也算和氣,不知為什么今天卻火氣這么大。
“宇平,發(fā)生什么事了?!毖σ虇柕?。
王宇平拉起白T恤,說道:“我本來跟我女朋友約好的,今天晚上去看電影,就他,這傻子竟然拉我衣服,把我衣服弄臟了。要知道,這可是我女朋友買個我的衣服,要是我今天不穿它過去,肯定被我女朋友說了。這傻子。”
薛姨看清了。
這白T恤上,留著黑黑的一個手印。
“你也知道他是傻子了,就不要跟他計較了?!毖σ陶f道。
王宇平想著以后還要長住,跟房東起了矛盾不好,也不想落了個壞印象,他說道:“薛姨,算了。等會我上去洗下,吹干了再出去了。”
“這就對了?!毖σ陶f道。
王宇平低下頭,擦了擦衣服,看著還是沒有效果,抬頭用食指指了指阿七,繼續(xù)說道:“薛姨,這種人,你怎么還不把他趕走。留在這里,太影響市容了?!?p> 薛姨笑了笑,說道:“我這又不是高檔地方,只要他不吵,我們就沒必要趕他吧?!?p> 王宇平看了看表。
時針指著六點。
他對著薛姨說道:“時間不早了,我要遲到了。薛姨,我覺得,還是要把他趕走,至少不要留在我們這條巷子啊。這不僅影響我,還會影響其他人的。”說完,匆匆開門上樓了。
薛姨看了看阿七,嘆了口氣。
還是不忍心。
她轉(zhuǎn)頭往回走,卻聽到阿七在后面喊道:“杜伯,杜伯,我餓了,我餓了?!?p> 她愣了會。
咦?前幾天剛租房子的那人也姓杜,會不會是認識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