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孤身來此,應該不單是游玩而已吧?”他一邊給我夾著菜,一邊不疾不徐地問。
我自是想過他會試探于我,卻萬沒想到他竟如此直接,稍一思襯,便作愁眉緊鎖,苦笑道“家中長輩病重,聽聞此處齊聚這世間靈丹妙藥,便想過來一尋,興許還有些許機會。卻未曾想自己學藝不精,險些丟了性命。還是承公子博愛才撿回了一條薄命,實在是慚愧,讓公子您見笑了?!?p> “哪里哪里,姑娘如此孝心,在下雖為男子也很是敬佩,不過這里本就危險,姑娘以后萬不可再孤身犯險。且不知姑娘所尋何藥?姑娘如今眼睛不便,說與在下,說不定還可略盡綿力,以全姑娘之孝心?!彼Z氣和善有禮,充滿著關(guān)懷,單就這么聽上去無絲毫不妥,足足的溫雅公子品遜謙和,可我卻是暗自提心吊膽,十分糾結(jié)要不要講出實情,可事到如今,若是說與他聽似是最佳選擇。
這樣想著我便打算說與他聽,“是有...”可將將開口便被由遠及近的悅耳之音打斷?!坝鸸?,今兒怎么沒見你登臺獻寶?”臺上獻寶的人吵吵嚷嚷,聲嘶力竭地吆喝著自己東西的舉世無雙,來之不易。臺下更是一片混亂喧鬧,雖不知老板娘為何會突然過來,但我無疑是要感謝他的,看這情形我確實是可以通過他得到我想要的東西。
我噤了聲,端起茶杯抿了兩口,不得不說,這茶卻是難得的好茶,入口清爽,回味醇香,更有一絲梅香留于唇齒。邊品茶邊留心他們的對談,順便思襯著怎么才能誆他來幫我。
“哦,呵呵,這次小生并未搜羅到什么上得了臺面的東西,自然是不好意思上去獻丑了?!?p> “那還真的是遺憾呢,我原還巴巴的盼著,這次羽公子該會有怎樣驚艷絕倫的寶物呢。”老板娘連聲嬌笑,言語之中盡是曖昧??上仪撇灰?,不知這該是怎樣一個人間尤物。
“哈哈,慚愧慚愧,只怕是要讓老板娘失望了,日后若是在下尋得珍寶,必遣人送至府上,屆時還望老板娘不加計較,笑納才是。”雖看不見,就算聽也可想象得出他必是一副討好的模樣。
我暗自嘆了口氣,忽又慶幸阿念此刻尚未蘇醒,不曾見得此番場景。
“哈哈哈,羽公子您太客氣了,那可說定了,不能反悔,我便等著你的好消息!”說罷似是離席而去,若有若無的香味又是飄沒了蹤影。
我放下茶杯,故作為難,“公子方才說可助小女子一臂之力,原本是不該再麻煩公子,可眼下著實再無他法......”
“姑娘但講無妨,若能效勞姑娘,屬實也是在下的福分?!蔽夜室忸D了一頓,就是在等他這句答復。
“公子美意,小女愧領。只是我所尋靈藥,未曾有人見過真容,也只是聽說,此藥有異香,曾得高人指點一二,略知那香味如何?!蔽衣宰龀了迹鎺Ю⑸従徴f罷。
“哦?還有這等奇藥?只是在下,才疏學淺,尚未能循香辨藥…這……”聽得他的欲擒故縱,我旋即起身,斂起神情,抬手欲拜,雖還不清楚他想玩些什么,姑且陪他一玩,若是能就勢拿到靈藥,便是死亦是值得。
“姑娘這是做什么,我自當盡力,只是怕幫不到姑娘,反教姑娘傷心?!币娢矣麑⑿卸Y,他忙不迭扶起我。
“小女自是不會為難公子,這香我是識得的,只是……”我面帶猶疑,話只說半。
“姑娘竟有此等本領,令人敬佩,若是姑娘已識得靈藥,余下的便可交與在下,定全力相助?!蔽揖蛣葑?,眉眼帶笑,畢盡此生溫柔?!坝泄右谎?,小女自是安心。我方才聞得,那香味,似發(fā)自于老板娘身上?!?p> 誰料他哈哈一笑,“這倒簡單,既近在眼前,也省卻我許多麻煩,姑娘且安心等待便是,在下定不負所托。”我微一頷首,“那就有勞了?!痹俨蛔髀?,只默默飲茶,以觀其變。
師父曾說過最好的東西往往會留到最后,我便不曾著急,只安心等待。
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奇珍異寶亮相交易完畢后,座下之人全成了看熱鬧的。什么天蠶絲軟甲,雁戾刀各種珍稀寶物以及天山雪蓮,火靈芝等名貴草藥應有盡有,可唯獨,沒有我要的東西。莫不是她并非用此來作交易?
他亦悠然的自飲自酌,與那小姑娘對談甚歡,莫不是忘了方才應允的?不成,我得想個法子,不能將希望寄予他人之上,不管付出什么代價,也要將東西拿到手,一旦過了八月十五,就算再想到辦法拿了回來,怕也來不及了。就在我思襯該如何拿到東西的功夫,來客皆以換得各自所求之寶。眾人喧鬧之時老板娘隨著香味又登上了臺子。
又是‘?!囊宦?,吵鬧聲漸稀?!跋M魑唤砸迅鳙@所需,今日易寶大會,便到此…”老板娘清麗的嗓音下是難掩的愉悅,像是得到了所求一般??上也⑽戳暤枚犃返谋臼拢恢@尤物一般的老板娘,會因何事有如此喜色。我正盤算著若不然我便隨香味埋伏于她房間,半夜直接偷了來,雖冒險卻未嘗不是個辦法。
“等等,我還沒看到我想要的東西?!痹S久不出聲的他忽地開口。語氣竟有些凌冽。
“喲,羽公子,今兒可能沒有你要找的東西了,座下各位皆已亮畢,并無遺落。要么您下次再來?”老板娘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微微怔了一下才莞爾開口。
“誰說沒有的,我要的,不就在老板娘,你的身上么?!彼Z氣忽轉(zhuǎn),略帶挑逗,惹得其余人一陣哄笑,甚至有那么幾個跟著起哄說著他們也想要。可他只一輕笑,忽又一字一頓,輕輕說道“凝魂香?!?p> 聽到這三個字,堂下瞬間炸了鍋,是一波更甚先前老者帶來的騷動而激烈的討論。我更是不由愣住,怎么竟知曉我要找的靈藥是凝魂香?我未曾吐露名字?莫不是他也在尋這個?可他要這凝魂香,又有何用呢?顧不得許多疑慮,更不敢與他詢問,只得靜觀其變。
“那,公子想必知道這香有多貴重咯?”老板娘嬌聲反問,依舊語中帶笑。
“女娃娃,真的在你身上?”聽聲音,是先前驚堂的老者。想來那老者也是為這凝魂香而來?!安诲e??磥斫袢論屖重浽谖疑砩狭四?,哎呀呀,真是受之有愧。不過小女本意可并不想用它作交易,不過若是二位當真要交換,也不是不可以……只不過,小女只有一個要求。”稍一停頓,老板娘更是發(fā)出了一聲邪魅的嬌笑。
“哦?但說無妨?!彼故窃缬蓄A料一般,不慌不躁。那老者不愧是前輩,依舊不動聲色,等她的后話。
“柳家老莊主的項上人頭?!?p> 老板娘話鋒一轉(zhuǎn),聲色俱厲,這句話似那開場一般,字字震撼人心。眾人倏然寂靜下來,再不敢多做言語,皆是自知是他們?nèi)遣黄鸬慕巧?p> 他卻不怒反笑,溫言道“老板娘可真會開玩笑,若是你真的想要怕是抬抬嘴皮子就有人替你辦到,又何苦勞我之手。”老者此刻卻嗤笑一聲,只是仍未言語,似在等待著什么一般。
老板娘掩聲輕笑了一下,“公子果然精明,倒是小女莽撞了。不知,公子可聽過泣淚珠?”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眾人又是一片躁動,議論紛紛。
“不知老板娘說的,可是傳說浮丘海中鮫人泣淚所化之珠?”我倒有些發(fā)懵,竟不知此為何物,縱是師父也未曾講與我聽。那老者想是也有些疑惑,或是自知交易無望,索性也不再參與,當起了看客,甚至嘬飲了幾口小酒。
“不錯,正是?!眳s是得此回復的他反朗聲笑道,“這可巧了不是,將將得到的玩意兒,不想?yún)s是老板娘所求。不過,獨這小小珠子,難成敬意,小生愿再出十萬兩黃金,以做老板娘您的補償。不知老板娘,意下如何?”他輕飄飄的一番言辭懇切,果然是家大業(yè)大,言語之間卻無絲毫賣弄之意,也是難得。
只是他話音未落,全場氣氛便已陡變,令人頭皮發(fā)麻的危險氣息彌漫開來。老板娘自是毫不遲疑,語含笑意,“羽公子果然爽快,成交!”
而老板娘的成交更是讓堂上眾人驚聲一片。想必此時對他的猜忌,占了堂上之人的十之八九。他卻像是毫不在意般,起身拱手作了個揖,“多謝老板娘成全,小生日后必當銘記五內(nèi)?!?p> 伴著叮當脆響,老板娘再次開口,“既然在座各位已經(jīng)吃好喝好看好,夜已深,還請諸位早點回房歇息,莫在日出之前外出,以防不測,更以便日后趕路?!崩习迥镎Z畢,堂上又亂作一團,吵吵嚷嚷各自散去。
待眾人散盡,他方催著后來的那個小姑娘,由剛來時小姑娘那一聲將喊未喊的哥推斷,二人似是兄妹。此時卻裝作公子與丫頭,雖不知為何,我亦不好拆穿?!靶『盐易屇隳玫臇|西給老板娘拿過去掌掌眼?!?p> 小姑娘倒也聽話,拿了東西三兩步走過去,步履輕盈,若非細聽,近乎辨不出那輕巧的腳步聲?!坝窭习?,這是你要的泣淚珠和銀票。我家公子要的東西在哪呢?”小姑娘聲音嬌軟可愛,稚氣未脫。老板娘笑了一下,“小妹妹莫急,你且隨我來?!倍寺曇舯銤u行漸遠。
我正要問他作何打算,那老者聲音卻突然自身后響起。我不禁暗嘆,著實是高手,這許久我竟連呼吸都未曾聽到,只當是他也隨著一同回了房間?!安恢@位小友可否再與老朽交易一番?”這位自稱老朽的老者,武功卻是高深莫測。
可他似乎早有預料般淺笑答道,“前輩既然開口,自然便是可以的,只是小生也有個條件?!薄芭叮空f說看,什么條件?可別像那個女娃娃,老朽我能力實在有限哈哈哈?!蹦抢险唠m是這么說,卻已暗自催動內(nèi)力,一種強大的壓迫感瞬間充盈在身周,壓的人五臟六腑都不安生,更是難以控制心慌起來。
他卻并未多顯慌張,依舊氣定神閑,悠然開口,“自是不敢勞煩,不過是要治好這位姑娘的眼睛罷了?!彼捯粑绰洌险咭压笮?,那股壓迫感也瞬間消散。“沒問題!”老者笑罷,舉杯飲盡杯中之酒。莫非這老者就是那名譽江湖的神醫(yī)遷駝嶺?
“誒,前輩莫急,小生還未說完?!比粑覜]聽錯,他話中竟有了戲謔之意,我不由心驚,若是老者當真動怒,怕是我二人皆要命喪于此,我雖不甚在意這條命,可我還有心愿未完。
他卻像是胸有成竹,“哦?”老者剛端起酒杯的手就這么懸在半空,我凝息屏神,感受每一絲變化?!拔铱缮岚腩w凝魂香供前輩研究,并愿為前輩提供專用研究之所,以及所需一切財物,只要前輩有所需,我定全力滿足。只是,日后小生有需要您老的地方,還煩請前輩多多指教?!彼f的委婉,卻話里有話。
只是這話中深意,想必老者也是懂了。雙方靜默,老者似在沉思,半盞茶后才緩緩開口,“公子說哪的話,承蒙公子盛情,不嫌老朽拖累,老朽日后便追隨公子左右,以答公子知遇之恩?!崩险哒f的句句沉重,我不禁啞然,想不到老者對凝魂香有如此執(zhí)念。
這凝魂香,據(jù)說世上僅有三顆,一顆在當今深宮內(nèi)苑,一顆早年喂了太宗皇帝,而這第三顆,卻已銷聲匿跡許多年,就連知道它的人,也不堪數(shù)數(shù)。看老者對凝魂香這樣的執(zhí)念,想必便是當今世上有醫(yī)圣之稱的‘遷陀嶺’了吧。
在我愣神之際,他謙和溫雅的聲音再次傳來,“前輩您太言重了,小生敬重您的德行,景仰已久,能與前輩您相結(jié)識,是小生的榮幸,相聚不如偶遇,今日小生便就在此拜您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