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怎的又求了個師父?”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忽的響起,伴著縷縷異香,這小姑娘想必輕功極好的,我竟絲毫未聽得腳步聲。未聽到另一腳步聲與那叮當作響的環(huán)佩玲瑯,看來是那老板娘并未跟出。
此時一旁靜默的老者方巍巍開口“許是命定你我注定有此一緣,也罷!老朽我孤身闖蕩幾近一生,卻不曾想在油盡燈枯之時還能得一徒弟相伴,足矣足矣哈哈哈,今日為始你便是我遷陀嶺唯一的傳人!”
他似是連忙作揖,行了拜師禮,方才再次開口,語中帶笑“承蒙師父不棄,徒兒自是不勝榮幸?!闭f罷再行一禮,敬了杯茶。那老者朗聲大笑,接過茶杯一飲而盡。
“拿到了?”就在我云里霧里不知他究竟意欲何為之時,他語帶寵溺的問向那靈巧的小姑娘
“哼,那是自然,本姑娘出手,豈有不成之理?”小姑娘半是得意的嬌聲笑說。
“那我們也應回房歇息了,小涵,今夜你便陪這位姑娘同睡,她眼睛不便,你多少方便照顧一下。只是勞煩師父還請稍候片刻,徒兒尚有話講?!彼舆^東西,溫言淺笑。
“知道了,公子?!毙」媚飲陕晳?,我起身施了施禮,“承蒙公子掛心,更仰仗公子與前輩照拂,小女定銘感五內(nèi),沒齒不忘。”我語音將落,便被叫做小涵的姑娘扶起?!昂巫銙忑X,姑娘且安心歇息才是?!辈恢獮楹危藭r這句話里沒了笑意,竟還有了幾分思慮。也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他心思深沉如斯。我不再多作言語,同小涵一起上樓回了房間。
那小姑娘到底是年紀小,一股子的靈動可愛,想我的阿念,若是未曾經(jīng)歷十三年前那一場,我應也能有一個如此靈巧可愛的妹妹吧。我拼了命的想象著阿念還在,父母亦在的場景,不覺竟恍了神。
直到被小姑娘輕輕搖醒。許久未曾這樣感傷過了,這小姑娘倒是一個讓我可以如此隨意便卸下所有防備的存在。
“姐姐你在想什么,那么入神???”我盈盈一笑,“沒什么,只是我以前有一個同你一般可愛的妹妹?!薄敖憬闳羰遣幌訔?,以后可以把我當你的妹妹呀!”她聲音明顯活潑了起來,還帶著十足的期待。“當然可以,有你這樣可愛的妹妹,我倒求之不得。”她便幫著我洗漱更衣,扶我入塌。聽著她在耳邊嘰嘰喳喳的說些小姑娘的幻想,我竟覺得莫名的安心。
說到底是孩子心性,說了有一會子方才睡著。我卻憂心那凝魂香與方才之事,久難成眠,本也想過從這個妹妹嘴里套出什么,卻始終開不了口,十三年前她不過是個娃娃,想必是什么也不知道的,就讓她存著心底那片純凈吧。
想到他的身份,我不禁心里發(fā)顫,想必,他已是猜到我的身份和目的。更或許,他是想借此與我做些交易。我雖猜得到他的意圖,只是如今我有傷在身,定不能強取。若真如我所想,我可能除了答應,也別無他法了吧。
一夜無眠,翌日,他一早便帶老者過來,說要醫(yī)治我的眼睛,我雖不甚在乎目前的身體狀況,可若真能醫(yī)好,自是喜事一樁。那老者翻查了我的眼睛,又隔帕搭了脈,問了我許多身上感受,我亦一一作答。良久,老者診畢,幽幽嘆了口氣,“姑娘這眼疾,尚未傷及根本,復明還是有希望的。只是……”
我心下腹誹,怎么竟連這樣的醫(yī)圣都這般喜歡吊人胃口故弄玄虛。
“只是怎樣?師父且說。”我尚未心急什么,他倒像是憂心的很,言語中盡是焦急。
“嗯,這姑娘根骨奇特,竹箭入眼竟只擦邊而過,卻是傷及經(jīng)絡,復明容易,只是可能往后姑娘眼中再無色彩?!?p> 我了然,便是淺淺一笑,“前輩若是能令小女復明,小女就已感激不盡,左不過是再無色彩,少說我也看過了這許多寒暑,心中有色便無甚關系?!?p> “這……師父,當真別無他法了嗎?若是需要什么藥材您盡管說,我定能取得?!彼袢照Z氣倒很是真誠,竟有些許觸動。
“當真,縱是華佗再世,亦是無解啊?!崩险哂质禽p嘆一聲,“姑娘如此年紀竟有如此心胸豁達,老朽實是敬佩。待老朽再做研究,興許日后偶有奇發(fā),能解姑娘之困也未可知?!?p> “那就有勞您費心了?!蔽逸p聲應下。
“你們先至外等候,我將給她施針,萬不可受人驚擾,否則不僅眼疾難愈,姑娘之命,亦難保住?!崩险呗曇舫林兀惺值耐C。
他二人便外出等候,我則躺在床榻上,那老者手法精準,動作干凈利落,雖有些疼痛難忍,卻只有一瞬。我不懂藥理,更不懂醫(yī)術,只覺得眼眶附近穴位皆被扎滿了那纖細如毛的銀針,靜置片刻之后,老者起了針,便將備好的藥調(diào)勻,敷在眼上,說是驅(qū)毒之用。只是先前,老板娘是給了解藥與我,我略有不解,卻也不好發(fā)問,那藥敷上頃刻便有清涼之感,似一股挾著山間清潤泉水之氣的微風,緩緩拂過我的雙眼。先前那股灼熱熾痛也一點點消散。
果然是醫(yī)圣,出手便知不凡。我亦遵他囑咐,不再妄動,按時喝藥,直至拆下紗布的這三日,不再踏出房門一步。
隨后三日,亦平淡無奇未有事情發(fā)生,那個靈動至極的小姑娘每天陪我說話逗悶兒,只是自那日之后,他再未出現(xiàn)過。只是那老者會定時過來為我重新敷藥,拆換紗布。老板娘更是再無蹤影。實在是讓人起疑。我心下暗自記下,只想等著拆開紗布眼睛復明之時。
只是怕要等到拆下紗布,來此地易寶的人也便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所剩無幾了吧。
隨著時間慢慢推移,我的心亦是越來越慌,倘若他就此不見蹤影,我該去哪兒再找回凝魂香?這于我來說十年里最為悠閑的三天,卻好似度日如年。待我終于熬到了最終拆下紗布的時刻,我竟有些忐忑。
“姑娘,老朽著實已經(jīng)盡力了,你的眼睛,日后便只能見物,卻無法分辨顏色,不過你不必擔心,我會繼續(xù)為你研究,只是不知需要多久?!崩险哒Z中似有慚愧。
聽他如此說,我反覺有些愧意,我拆下紗布,試著睜開眼睛,一縷光線瞬間刺得晃眼,我稍微適應片刻,開始環(huán)顧四周,果然,醫(yī)圣誠不欺我,眼中只是一片灰白的世界,我能清晰的看見一切東西,只是失了顏色,在我眼中只是灰白黑的深淺不同而已。
不過比起失明,這樣的程度已經(jīng)是好太多了。我站起身,神色肅穆的施了個大禮,“小女子多謝前輩妙手,能再視物我就已經(jīng)知足,前輩莫要自謙,若非前輩,小女或許就這么要做一生的瞎子了?!蔽以倨鹕?,方看仔細了那老者,滿頭銀絲,卻梳理得當,和他前日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同,竟有說不出的儒雅與溫和。
“姑娘過譽了,只是你的紗布方拆,還需多出去走動走動?!蹦抢险呙佳酆?,滿是慈祥。
“好,那稍后徒兒便陪姑娘出去走走,畢竟姑娘你方才復明,尚未適應,許有不便?!边€未等我答話,便從門外進來一人,就是那所謂的羽公子,還是那溫雅的聲音伴著行走時叮當作響的清脆鈴聲。
我正欲尋詞拒絕忽又想起那凝魂香還在他手上,若是因我眼睛痊愈,皆要離開此地,日后若是再想找機會去尋,豈非更是難上加難,雖不知這幾日他做了何事去了何處,但今日他還在,便不如趁此機會…于是我莞爾一笑,對他微一頷首“那就有勞公子了?!?p> “姑娘仔細腳下,這林子里機關重重,危機四伏,你眼疾初愈,行動不便,還是隨我來這邊吧?!彪S他一同出了客棧,正想著去看看來時遇難的林子,他便攔下了我,帶我拐向了另一邊。我四下留意,不多做聲。
他帶我轉過一條小徑,曲折迂回之后眼前卻是豁然開朗。竟是一處泛著波光的小湖,水光粼粼,映照著周邊林木環(huán)繞,這幾日的眼中空虛,讓我連這沒有顏色的畫面,都覺得美如畫卷。更有鳥語花香相為襯和,我雖辨不到它們的顏色,但亦可欣賞得來這一處極美的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多謝公子連日來的照顧與幫助,甚至不惜代價求得醫(yī)圣為我醫(yī)治眼睛,公子如此恩情,小女當真是無以為報,只盼來世當做犬馬,方可報得公子此番恩情?!蔽翌櫜坏迷俣噘p樂,只盤算著如何才可從他手中拿到凝魂香。我轉身對他施以大禮,更是淺言溫笑于他。
“姑娘客氣,你我皆為江湖之人,路見不平尚能拔刀相助,更何況是此等英雄救美之事,我又豈有置之不顧之理?”說罷他定定的望向我,恰有微風拂過,吹得衣袂飄飄,束以整齊的發(fā)髻,額前一縷發(fā)絲不經(jīng)意垂落隨著風凌亂于干凈的面龐之上,竟讓我覺得他有幾分俊秀,難怪那時阿念如此念念不忘。
我不覺愣了愣神,可一想到阿念,我忽又想起此行目的。于是有些做作的清了清嗓子,盡我畢生所能的與他柔聲細語“小女知道這樣不妥,但,還是要問上一問,不知公子可是謹守諾言之人?”我將說罷,他便戲謔一般的看著我,仿佛他早就做好了準備獨等我開口。
“這是自然。不知姑娘想說些什么呢?”我自是心知他定不會那么爽快,雖早有判斷,卻獨不知他,到底是想要什么要做些什么。此番看他這般心有成竹的模樣,我的擔憂更是多了幾分??墒乱阎链耍乙褎e無選擇,索性再不與他打太極,直截了當一點。
“既然如此,小女也便不拐彎抹角,不知公子可還記得當初答應要助我得到靈藥以醫(yī)治小女家人?”我話雖說的字正腔圓,可心里卻虛得很,我知他定會給我,只是不知,要付出怎樣代價才足夠。
雖是如此,我依舊目光堅定的看著他,似乎為了向他宣示我的決心,更是堅定我自己的決心。
他又淺笑兩聲,凝眸對上我的視線“我還當姑娘已經(jīng)不需要了呢,既然是答應過的,姑娘也想要,那小生給你便是?!彼Z氣未變,依舊眉眼含笑,甚至有幾分調(diào)笑。
我不禁一怔,卻又瞬間清醒。依舊定定的看著他,等他的條件?!爸皇沁€有個小小的忙需要姑娘幫罷了?!彼娢也徽Z,似有疑惑,許是未曾想到我會如此淡定,于是徑直開口道“不知蘇念姑娘,你意下如何?”
看著他眸中一閃而過的狡黠與意味深長的樣子,果然他是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的。
我稍低了下頭,難掩笑意,“不知柳公子需要小女幫什么忙?我勢單力薄,能力有限呢?!彼坪鹾苁菦]有猜到我如此反應,原本看不透的深潭般的眸中,竟有難掩的欣喜與驚訝,又頃刻掃平,一往如常。然后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