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暢通無阻,李思一行三人架著馬車便出了大梁城,向城東而去。離城不遠(yuǎn),有一個長亭。濟(jì)山郡的捕快就是在那里,布下了羅網(wǎng)。
古時候,官員迎來送往,又或者文人墨客出遠(yuǎn)門,親朋故舊就會在城外的長亭送別,折柳賦詩。
頭些年,大唐的統(tǒng)治中心在中原,而如果官員從大梁向東調(diào)離,無論是升官還是貶官,都視為遠(yuǎn)離了朝堂,是左遷。于是城東這座長亭,留下了不少左遷官員的詩詞歌賦。
而當(dāng)時,城東長亭雖然在文壇名氣很大,出過不少馳名海內(nèi)的名篇佳作。但是官員都認(rèn)為這里很妨礙官運(yùn),于是也很少修繕,破敗得很。
近些年,皇帝把行在定到了東都臨江,幾年也不回一次神都,統(tǒng)治中心自然而然地東移。于是現(xiàn)在,如果有官員擺明車馬,大搖大擺地從大梁城東出門,百姓就知道這官兒離皇帝更近了,大約是要高升。
為此,過去十幾年,大梁的大小官員前后修了七八次城東長亭。最近一次修葺就在幾個月之前,為了迎接宰相武遙吉東行視察。
如果有前些年貶官而出的官員,再次回到他當(dāng)年的傷心之地,估計(jì)是認(rèn)不出這個富麗堂皇的所在,就是他當(dāng)年曾灑淚過的小木頭亭子了。
現(xiàn)下,李思一行人就是到了長亭附近的一處茶肆,略微飲茶,同時也好和捕快們接上暗號,等待那輛白色馬車。
“老哥,你們最近生意如何啊?”為了不引人注意,李思主動和茶肆的老板攀談起來。老板年約四十許,膚色黑亮,一看就是干多了農(nóng)活,但是身上卻收拾地很干凈,想必老板娘必然是個愛干凈的人。
“誒呀,咋說地,混個生活嘛?!崩习鍝u頭,早起茶肆其實(shí)也是剛開門,里生意也一般,于是老板也坐到一旁,和李思閑聊起來。
“平常也就掙個吃喝,不過最近的生意是越來越不好做了,一有大官從這里過,就不讓我們開門。就前一陣有個大官,咋說地,叫什么武遙吉,宰相呢,打這里過,一連四五天都不讓開張?!崩习逡贿呎f,一邊比劃起來,似乎憤憤不平。
老板又指著一旁玩耍的小女兒,“我這妮兒,前幾天上街玩,差點(diǎn)沖撞了宰相的車架,讓里正好一通訓(xùn)喲。誒呀,你又調(diào)皮!那個不能亂動!”說著,他一把拉住了想翻開茶桶的小女孩,訓(xùn)了起來。
李思看著老板一家其樂融融,只覺得溫馨。
邊上坐著的趙嫣湊過來,問道:“看什么哪?”
“你不覺得這樣的日子也挺好的嗎?”李思一指老板一家。
“你啊,只看到賊吃肉,沒看到賊挨打。這會兒他們過得好,你看見了。背后吃苦受累的日子,你沒看見也不在乎?!壁w嫣搖頭,又說道:“你還是想想一會兒怎么辦吧,咱們后面那輛白色馬車也不知道怎么了,城里的時候跟得還挺近,這會兒居然半天都沒跟過來,別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提前跑了?!?p> 李思把心思收回,“不會的,六扇門早就安排了盯梢的好手,從城里就盯著他們。剛才給我發(fā)來一個消息,那馬車上原本駕車的似乎是出了點(diǎn)問題,換了一個人駕車。新的車夫手把不行,馬車駕得很慢,不過這會兒也快到了。”
趙嫣笑著看向李思,“這次長孫幫了你這么一個大忙,你該怎謝謝他?。俊?p> “官兵捉賊,天經(jīng)地義。他不感謝我送他一個功勞就不錯了,怎么反過來倒要我去謝他?”
看著李思一臉理所當(dāng)然,趙嫣無奈道:“你這得了便宜賣乖的本事,快趕上我了?!?p> “那是您言傳身教的好,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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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yuǎn)之外的白色馬車?yán)?,林久的心情卻相當(dāng)不好。他這一路上基本是拿大個子當(dāng)苦力來用,然而習(xí)武之人身強(qiáng)體壯,但到底不是鐵打的機(jī)器。昨晚上大吃大喝,又加上吹了一夜冷風(fēng),等著李思他們,大個子終于是病倒了。
原本剛才出門時,大個子還好好的,然而出城不久,被城外的冷風(fēng)一激,大個子頓時就身體發(fā)熱,倒臥下來。
無奈之下,林久只能讓耗子出去駕車,自己運(yùn)功替大個子檢查一下。
“大哥,大個子他怎么樣了?!焙淖右贿咇{車,一邊問道。
“氣血體虛,不過他身體底子好,將養(yǎng)一兩日就行了?!?p> “那大哥,咱們還去劫人嗎?”耗子想了想,又說道,“大個子病倒了,多了個累贅不說,動手也不方便了?!?p> 耗子這話,確實(shí)說出了林久心底的擔(dān)憂。但是綁票這件事,他是必然要做的,這關(guān)乎他是去淮上猛龍過江,還是投靠別人低服做小。
林久傲氣如此,自然不肯選后者,那么他就得有錢。而倉促之間,他又能從哪里去搞到一大筆錢呢?所以歸根結(jié)底,他還是要去綁票。
想通這一點(diǎn),林久便讓耗子駕車,載著大個子走另一條路,前去淮上。而他自己,則單槍匹馬的去綁票。事成之后,雙方在淮上某地碰頭。
約好了碰頭地點(diǎn),林久便再不遲疑,他生怕耽誤久了,讓他眼中的肥羊,也就是離死他們走遠(yuǎn)了,于是跳下馬車,追趕過去。
距離不算遠(yuǎn)的情況下,輕功一定是比普通拉車的駑馬更快的。
車內(nèi),耗子一看林久走遠(yuǎn),立刻招呼起大個子起身,不僅沒有按照林久的吩咐,駕車從另一條路去淮上。反而帶著大個子棄車步行,鉆進(jìn)了林子里。
“耗子,你這,這是干什么?”大個子有些迷糊,但也知道耗子此時的行為有些不對。
“趕緊走,趕緊走,那林久想要送死就讓他自己去,咱們可不能跟他陪葬!”
“陪葬?”
“哼,林久這些年都很少出手,臟活都是咱們來干,不少事情他都不知道了!剛出旅館的門,我就覺得不對勁,剛才出去一架車,果然是有問題。我大略一看,就看到四五個釘子,咱們肯定是讓六扇門盯上了!”
六扇門里跟蹤人或者盯梢的,黑道上的人一般叫他們釘子,有時候也叫黑狗,說他們是朝廷鷹犬,不干人事,追拿他們這些“江湖好漢”。
“怎、怎么回事?”大個子頓時著急了,掙扎起來,小個子的耗子一下沒拉住他,二人一起跌坐在地上。
“行了行了,你別鬧了,我告訴你還不行嗎?”小個子撓撓頭,無奈地解釋道,“據(jù)我看啊,咱們肯定是一路上跟著肥羊跟的太近,讓他們發(fā)現(xiàn)了。那肥羊家世肯定不尋常,絕對是走了什么關(guān)系找到了六扇門。咱們要是現(xiàn)在跟過去,保準(zhǔn)自投羅網(wǎng)。憑咱們這些年干的臟活,就是不判個秋后問斬,這后半輩子,怕不是也要在黑牢里唱鐵窗淚嘍!”
“那,那不行。我要去告訴大哥這事?!贝髠€子一聽,當(dāng)即就要站起來。
看著大個子跌跌撞撞地站起來,耗子一把抓住他,“哎呀,你是傻子嗎?你到現(xiàn)在還沒看明白?林久拿咱們就當(dāng)是手底下的狗看待,有好處就給咱們幾塊骨頭吃,沒好處,就要?dú)⒃蹅兂匀饫?!之前逃出貓牢關(guān)的時候,林久看咱們的眼神就不對勁。我估摸他可能要?dú)⑷藴缈?,于是趕緊提醒他,還能通過綁票撈一筆錢,他這才覺得咱們還有點(diǎn)用處,沒有動手!”
“你,你胡說!”大個子不相信。
“你是不是傻啊!”耗子一拍大腿,“你拿林久當(dāng)大哥,可林久這一路上,拿你就當(dāng)苦力,你就沒看出來?再說了,就你現(xiàn)在的樣子,去了又能怎么樣?這會兒估計(jì)林久已經(jīng)自投羅網(wǎng)了!我之前只告訴他那一伙兒人是肥羊,特意沒告訴他哪個才是肥羊,就是為了關(guān)鍵時刻留一手。林久自作聰明,一直以為那個看起來柔弱的女的才是有錢人,其實(shí)啊,根本不是!”
說到這里,耗子又得意起來,“林久武功雖高,但他一開始就找錯了目標(biāo),先手就輸了三分。再加上六扇門提前有了準(zhǔn)備,這就是十死無生!大個子,你去了就是送死!”
聽到這里,大個子搖晃了一下,坐到地上,似是疲憊不堪,又似乎是不敢相信。
而此時,茶肆之外,林久也終于追上了李思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