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行了一會兒,又繞過一道雕花影壁,影壁之后則并列三個的垂花門。左邊一個垂花門匾額上寫‘舒宅’,中間的則是‘黃宅’,而最右邊的則是‘胡宅’。見到‘胡宅’,明懷想起了那只小白狐,也不知道它是不是在這座宅子里。
舒先生停下腳步,對著“舒宅”一伸手,說了句“少俠,請。”明懷說了句“不敢不敢,舒先生請?!笔嫦壬敛豢蜌?,邁步前行,明懷則跟著舒先生邁進(jìn)那舒宅當(dāng)中,剛過垂花門,一股夾雜著腥臊味道的黑氣自院中無風(fēng)而起,向著兩人極速而來。明懷暗道不好,凝神屏氣,正欲摸索包中黃符,只覺得腦中昏昏沉沉,百骸酸軟無力,看到轉(zhuǎn)過身來,臉上滿是得意笑容的舒先生,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過了多久,明懷才悠悠醒轉(zhuǎn),眼前見一白狐,口中銜著一只明香,煙霧繚繞,突然胃中翻騰作嘔,嘔出些黑色之物,頭腦才覺得清醒些了。他發(fā)現(xiàn)站在面前的,竟是那只打過幾次交道的白狐,又看到滿地污穢之物,讓他在那只白狐面前突有種不好意思的感覺,那白狐倒不以為意。他向白狐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竟在一間無窗的石室之內(nèi),他尋了半天,也沒尋到出口。白狐吐掉那只香,眼光靈動,安靜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似乎有千萬般情愫似的。
明懷回到原地,很自然地將那只白狐抱在懷里,在一個離污穢之物稍遠(yuǎn)些的地方坐了下來,輕柔地抓撓著白狐的后背,只聽明懷說道:“是你救醒我的么?可惜你是只狐貍,聽不懂我說什么吧,但我還是要謝謝你?!币娔前缀苁窍硎艿嘏吭诿鲬鸭缟?,又說道:“既然你住在這里,能不能帶我出去呢?”
那白狐像聽懂了似的,向著明懷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從明懷身上跳了下來,沿著石室那光滑的墻面轉(zhuǎn)了兩圈,然后才在一個角落里,嚶嚶叫了幾聲,一扇石門應(yīng)聲而開。明懷欣喜,走到白狐身邊蹲下來,拍了拍白狐的腦袋。
明懷跟著白狐穿過游廊,來到一處帶閣樓的庭院之中。庭院不大,中間為閣樓,兩邊分左右?guī)?。那只白狐忽高忽低,進(jìn)了正中的閣樓。明懷傾聽之下,院中無人,緊隨其后,只見一層靠窗擺著張梨花木的木桌,木桌之上放著一張宣紙,他匆匆一瞥之際,見到上面寫著“早知雨夜絆人心,何如當(dāng)初莫相識?!甭淇钐巺s是一只簡化的大尾狐貍,詞意多愁善感,筆法細(xì)膩如絲,少女柔情躍然紙上。
沿臺階而上,來到二層,一張女兒家用的梳妝臺,上面擺著一面菱花銅鏡和大紅漆雕梅花的首飾盒。與里間屋相隔的是一幕珠簾,小狐貍一躍而入,明懷卻不敢再進(jìn),他隱約間見到內(nèi)房里流蘇垂地,帳幔飄渺,絲絲清香四溢,令人心曠神怡,明懷不禁有些害羞。片刻過后,不見白狐出來,正躊躇間,突聞珠簾后面有少女的聲音傳出:“簾外可是明懷,明少俠?”。
那聲音嬌媚動聽,猶如寒冷冬日里的春風(fēng)一般,暖人心脾,又如荒漠高山之中,小河鳴動,涓流入懷,竟有些癡了。明懷趕快收回心神,有些懊惱自己的失態(tài),收起平時那一套明少爺?shù)牟涣b,恭恭敬敬地答道:“正是在下,少俠不敢當(dāng),適才白狐引路,誤入此處,還請姑娘原諒明懷擅闖之過。只盼姑娘能為在下指條出府的路?!比缓蟠诋?dāng)場,心中奇怪,這姑娘是怎么認(rèn)識自己的。
只聽那姑娘微微一笑道:“那狐貍本是我的寵物,它自然會回到這里,你隨它前來,倒也說不上是你的過錯。只是這府中機(jī)關(guān)重重,道法如織,又有乾坤八卦之術(shù)施于園林之中,本府上下除了三杰,便只有嫡子嫡孫和嫡傳弟子知道出路,你可破得?”明懷聽得那姑娘所說皆是關(guān)懷之意,頗為感動,說道:“在下不才,不懂的奇門遁甲之術(shù),道法修為更是一般,這出島嘛,我與幾位仙杰又沒有什么深仇大怨,即使出不去,也無非再關(guān)上幾日,等他們氣消了,也就放我出去了。”
那姑娘聽完,悠悠說道:“那白狐在府中住了有些年頭,知道府中生門所在,之前無端生了些怨氣,又覺府中憋悶,偷跑出去,無意間冒犯少俠,但愿它能將功補(bǔ)過,助少俠出島?!闭f完便再無任何聲音。不一會兒,那只白狐才又從珠簾內(nèi)竄了出來,嘴上還叼著一只綠色挎包,正是明懷背來的那只,他接過挎包背在身上,又翻看了一下,黃符皆在。白狐率先下樓而去,明懷竟有些依依不舍,向著珠簾內(nèi)深深一躬,說道:“他日必將報答姑娘相助之情?!辈桓以俅汶S白狐而去,閣樓之中,只見明燭微動,不見人影,正是此時不知故,思心兩不知,狐影千百媚,珠簾隔相識。
明懷緊跟著那只白狐,白狐甚有靈性,穿堂過室,不假思索,遇到機(jī)關(guān)暗槽時則向明懷努努嘴,繞將過去,然后在另外一邊等他,等他過去時才又繼續(xù)前行,而到了那片依乾坤八卦布置的園林時,才和他并步而行起來。
乾坤八卦博大精深甚是難解,需用奇門遁甲之術(shù),借用羅盤識別方向,然后依時,依日,依節(jié)氣,依星辰方位測算而解。三杰府本就不以常理而建,方位奇特,府中園林景物更是有意打亂這種秩序,使人無從下手。明懷只知道五行八卦的方位變化,對那九宮八卦的演算推演,卻一竅不通。而那白狐輕車熟路,要不是它不舍與明懷分開,有意拖慢速度,只怕這時一人一狐早就出了那片園林了。
待到府宅大門內(nèi)側(cè)的那道影壁時,明懷側(cè)頭望向白狐,那白狐竟也含情脈脈地望向明懷。忽聽影壁之后,大門之內(nèi)有爭論之聲。
明懷張開雙手,白狐默契地跳到他的懷中,然后貼著影壁,靜靜聽著那幾人爭論。只聽一人怪里怪氣的說道:“那小子是我逮到的,該由我發(fā)落,大哥卻要將他關(guān)進(jìn)胡宅,那不是擺明了放虎歸山么?”一個女人輕柔說道:“我們和他本無瓜葛,只因小女之事才結(jié)因果,你卻要傷他性命,大敵當(dāng)前,怎能再結(jié)仇怨?”
明懷聽到這里,低頭看了看懷中的白狐,側(cè)臉一笑,然后繼續(xù)聽到一老者說道:“老二就是莽撞,那小子是敵是友現(xiàn)在還未可知,豈能傷他性命?我將他放到胡家密室之中,就是怕你闖出禍?zhǔn)聛?,這小子要是有什么好歹,那玄誠豈能善罷甘休,八十年前的事情難道你忘了么?”
明懷聽著三人聲音,分辨出是西海三杰的舒先生,胡夫人和黃先生,不知師父八十年前做過什么讓他們?nèi)绱思蓱?。師父看上去也就五十上下,他實際年齡到底有多大?明懷此時覺得自己的師父神秘莫測,只是玄誠平日里不愿意談起從前之事,他也不方便詢問,不怪他不知。
忽聽一人啞聲說道:“玄誠畢竟年老身微,人壽有限,這些年又成退隱之勢,怕他什么。昨日夜觀星象,已有北方危宿觸海,三星隱寒之象,正是危宿值日不多吉,災(zāi)禍必定注瘟亡,一切修營盡不利,災(zāi)多吉少事成災(zāi)。今晚天劫大限既至。只是這右弼迎瑞,忽明忽暗,不知禍福吉兇?!?p> 明懷不認(rèn)得說話這人,也不懂的星象之術(shù),只聽得黃先生說道:“炎道長所言甚是,我等皆已準(zhǔn)備妥當(dāng),萬事俱備,生死有命,能不能度過此劫皆是天意?!彼娜瞬辉谘哉Z,似乎是在等什么事情發(fā)生。
明懷躲在影壁之后,見大門近在咫尺,卻不得出去,只能等這四人自行離開,忽然間聽到院外雷聲大作,那炎道長大聲說道:“來了,擺陣,各族童兒快為你家仙長護(hù)法?!敝宦犓娜瞬叫卸?,大門外也是腳步聲此起彼伏,卻沒有嘈雜之感。明懷抱著白狐溜出影壁,躲到大門內(nèi)側(cè)向外觀瞧。
但見所有人都在大門外的空場之上,著黑,白,黃三色的衣服的童子盤腿而坐,手上掐著指決,分三個圈子分別將靜吸打坐的舒先生,胡夫人,黃先生圍住,各家童子數(shù)量不同,黃家最多,舒家次之,而白家則只有五名童子勉強(qiáng)圍成一個小圈。而一個佝僂著身子,道家打扮的人則站在大門處的石階上背對著明懷他們站立,左手掐指捻算,一會兒看看天象,一會兒又看看空場上的陣法,忙碌異常,耳聽著那天雷之聲更近了。
炎道長大聲命令道:“玄武布法生壁宿,結(jié)繡”,“青龍有悟箕宿寧,出迎”,“朱雀展翅由風(fēng)起,寧吸”,“白虎施威駕云騰,周恒”每說一句,那些童子便是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動作,整個陣法整齊劃一,如心意相通一般,或一齊掐指念決,或一齊屏氣凝息,這些動作雖繁亂復(fù)雜,且節(jié)奏長短不一,每個人卻都可以一氣呵成,足見他們對這套陣法爛熟于心,訓(xùn)練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