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真蜃之氣

　　“嗤”的一聲細響，刀割布帛的聲音。那一身天青長衫，從上至下，齊齊斷裂兩半。兩半之間，是一條細長地裂，延伸數(shù)丈。

　　青衫中緩緩滲出猩紅，沒多久，細縫兩側(cè)被鮮血完全浸染，全看不出原本的灰黃顏色。眾人這才驚醒，青衫之下，還包裹著鐘玉的尸體。那瞪大的雙眼，滿是恐懼與不可置信。

　　“怎么會？他為什么沒有被彈出去？你做了什么？”原本粉雕玉琢，一派率真活潑的男童，面目驀然陰沉，怒不可遏。

　　“呵，自然是做了好事，讓他死的不能再死！”扔了個落雨術(shù)沖洗掉細葉上的血跡，小小轉(zhuǎn)身看向不再奶聲奶氣的男童，笑得甜美：“敢打我木樨身邊人的主意，這就是下場！”

　　妖獸小小殺過不少，殺人，她還是第一次。但不知為何，她絲毫不覺得下不去手，也沒有一點心理負擔(dān)。甚至，還隱隱有點愉悅。所以臉上的甜笑，發(fā)自真心。

　　她只是有點困惑，為何不怕？難道上輩子，自己就是個殺人如麻的魔頭不成？

　　葉荻死死盯著小小，握著青黃柳枝的指節(jié)發(fā)白：“是我低估你們了，蒼云門果然人才輩出！”

　　“過獎過獎！”

　　收起細葉，小小緩步走到男童身前，笑問道：“不知道友如何稱呼？”

　　“葉荻！怎么，木道友刀下不砍無名之輩？”

　　“不錯！我叫木樨！”

　　話落，她與風(fēng)雪一起動了，春風(fēng)化雨與朝暮一同落下。

　　春風(fēng)化雨將葉荻與另兩人分散，朝暮一劍破去葉荻防護，直奔他手中柳枝而去。

　　青柳派以門中那株有數(shù)千年歷史的青柳命名。每位親傳弟子，見面禮都是一截經(jīng)過煉化，法器級別的柳枝。弟子再依照門派心法，將各般法術(shù)融煉于柳枝之中，既可成倍放大法術(shù)威力，也能節(jié)省靈力。

　　鐘玉的柳枝枝葉火紅，便是因他是單火靈根，融煉了地心木火。葉荻的柳枝呈青黃二色，許是他本身是土木雙靈根，也可能是他熔煉了兩種屬性的法術(shù)或靈物。

　　不管是哪種，他的柳枝，斷然比鐘玉的難敵。這一次，小小沒有暗布陣法。已經(jīng)殺了一個青柳派元嬰尊者的親傳弟子，再殺一個，她怕是以后都別想出門行走了！

　　小小與風(fēng)雪二對一，葉荻隱有不敵之勢。青柳派那幾位筑基后期修士見之惶急不已，生怕葉荻也被斬殺。不禁加快了手上動作，想要盡快甩開對手上前幫忙。

　　終于，與秋塘相斗的一名修士尋到破綻，一片青葉化作一縷劍氣挑斷了一根琴弦，然后手中三根銀針直直插向秋塘脖頸。趁其慌亂抵擋，一躍便向著小小方向而去。卻見一把玉尺呼嘯而來，恰好擋在他身前。

　　“蒼云門劉子逸，請道友賜教！”

　　溫雅清朗的男聲，讓小小欣喜非常：“劉師兄，你們可算來了！那十三個人，可一個都不要放跑了！”

　　不光這十三個人，之后她能找到的每個青柳派的人，都不能放過。她此番，要狠狠打青柳派的臉。

　　“師妹說什么，就是什么！”

　　說著，他已指揮著玉尺和對面之人斗起來。

　　平日斗法時，風(fēng)雪總壓小小一頭。雖然小小沒有手段盡出，但風(fēng)雪亦然。所以總的來說，風(fēng)雪確實是五人中實力最強的，葉荻他們的情報也不算全錯。

　　葉荻顯然也是他們之中最強的，所以一開始由他對付風(fēng)雪。之前三對一，他便已經(jīng)覺出了風(fēng)雪的難纏?，F(xiàn)在自己一個人，她那邊又加了一個難纏的木樨，他不得不考慮展現(xiàn)全部實力了！

　　有了劉子逸他們的加入，青柳派的人已經(jīng)被趕得差不多。只有四個后期和一個中期的女修還在咬牙堅持。

　　一個水連斬結(jié)束戰(zhàn)斗，方離抬眸多看了那著天青衣裙的女修幾眼，暗道了句長得還不錯，然后一躍上前。朗聲道：“木師弟，我來幫你！”

　　小小聞聲瞥了一眼，只見已經(jīng)和方離齊肩高的木蒼，擎著一把金色寬劍，正一臉委屈巴巴地與一橫眉冷目的女修對戰(zhàn)。

　　他的表情雖然看起來有些驚慌，好像隨時都要哭出來。手中的劍卻極穩(wěn)，一招一式，干凈利落，一往無前。

　　看來劉子逸說的沒錯，劍修畢竟是劍修。是她著相了！小小暗想。

　　自己方的人越來越少，風(fēng)雪與小小又步步緊逼，葉荻不再拖延，將柳枝上的青葉全數(shù)抖落。青葉落地發(fā)芽，化作荊棘林木，牢牢擋在他身前。

　　小小招出極焰燈欲以火燎，卻突然聽聞鳥鳴聲。驚訝抬頭，便見頭頂枝椏上，一群翠鳥撲飛鳴唱，讓人心生喜悅，只想跟著它們一起雀躍歡唱。連手中的極焰燈被身后藤條卷走都沒察覺。

　　翠鳥嘰嘰喳喳亂叫著，落在小小耳中，卻宛如天籟曲音。她閉眼享受，不禁跟著耳中的曲音翩翩起舞。那些蹦跳的翠鳥，也飛離了枝椏，落在小小肩頭。緩緩化作藤蔓荊棘，將她牢牢捆縛。荊棘的長刺穿破法衣深深勒進她的肉里，歡快地吸著鮮血。

　　此時的小小昏昏欲睡，剛剛跳了一場舞，她覺得很累很累，只想順著冥冥中的牽引躺下，好好睡一覺。無論悟道碑器靈和小雀怎么呼喊都沒用。

　　小小的靈力被桎梏，小雀似乎也被什么力量禁錮著，跳不出去。她拼命讓那根朱雀羽發(fā)熱，卻怎么也燙不醒小小，著急地不行。突然，她看到小小腰上的黑色小袋子動了動，從里面鉆出一只黑色小獸。

　　小獸以后肢站立，抱著前肢狠狠白了躺在地上，被裹得如粽子般的木樨一眼，還用腳踢了幾下，罵罵咧咧了幾句。然后才用尖利的指甲隔斷所有藤蔓，將木樨扶起來靠坐在樹下。

　　而后，它將目光放在小小胸口，與藏于其中的小雀四目相對。那雙眼，光華流轉(zhuǎn)，極盡魅惑。他說：“閉眼”嗓音清涓空靈，讓人沉醉。

　　小雀不由自主閉上雙眼，唇角彎彎。意識陷入混沌之際，她隱約聽到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這小子運氣不錯，竟意外得了一縷真蜃之氣?！?p>　　而后，便再無聲息。

　　她沒有看到，在她閉眼后，一個一身紅衣的夭顏少年，伸指微微抬起木樨下頜，俯身輕吻上那櫻紅桃唇。

　　沉睡中的小小意識一點點恢復(fù)，眼皮輕顫了顫，驀然睜開——她不是在和葉荻斗法嗎？怎么突然睡著了！

　　她瞪著面前倚樹坐著的紅衣公子好一會兒，才意識到這是她的靈獸貍蜃。貍蜃在她奪取七彩蓮之時便已蘇醒，只是她一直沒有放它出來。與方離斗法時，第一個木樨是傀儡符，第二個木樨是小雀，第三個，便是它了！所以她去找方離要重瞳，并不是她一個人的主意。

　　“怎么學(xué)我二哥穿起紅衣了，嚇我一跳！”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屑，小小環(huán)視周圍一眼，冷笑道：“看來是迷幻法術(shù)了！還挺厲害！”

　　貍蜃點頭：“不錯，那家伙不知從哪得到一縷真蜃之氣，雖然已經(jīng)散得差不多了，但尋常人也抵擋不住?！?p>　　“真蜃之氣？是你的神獸祖先夢蜃的迷幻之氣？”無盡林一行，她知道了神獸夢蜃，和它們迷惑眾生，化虛作實的能力。“所以是你把我弄醒的咯？你又沒有煉成真蜃之氣，怎么幫我解的？”

　　“我不用煉成，吸收了夢蜃精血，再厲害的真蜃之氣都對我無用。至于怎么解的，就是嘴對嘴吹氣咯！”

　　小小驚?。骸白鞂ψ?？”

　　紅衣公子鳳眼輕挑，邪魅勾唇：“不錯！”

　　“……”

　　小小欲哭無淚，初吻被自己的靈獸奪了，這找誰說理去！

　　反復(fù)低頭抬頭，瞄了那張盛世美顏半晌，小小最終憋了一句：“小蜃你以后都不要現(xiàn)出原身吧！”不然她怕自己會忍不住剁了那只黑不溜秋的丑獸！

　　貍蜃笑容凝?。骸皾L！沒有嘴對嘴，放心吧！好了別浪費時間，快叫那團火出來燒林子，不然你的風(fēng)姑娘就要香消玉殞了！”

　　風(fēng)雪意志遠比小小堅韌，又有朝暮劍中的一絲上清之氣相助，縱然葉荻將全部心神都放在她這邊，也無法使她完全失去意識，徹底放棄抵抗。這才讓小小能悠哉躺著，不被收拾！

　　但畢竟是真蜃之氣，風(fēng)雪再心智堅韌也只是個筑基修士，抵不住它的侵蝕。那絲上清之氣又太過微弱稀薄，撐不了太久。

　　風(fēng)雪從未如此難受過。她的靈魂仿佛被切作兩半，一半沉沉欲睡，另一半?yún)s不讓它睡，不停叫囂咆哮，對著它拳打腳踢。她整個人被這靈魂之間的交戰(zhàn)弄得頭痛欲裂，時昏時醒。偏偏手中的朝暮也不老實，不停嗡鳴顫動。

　　她無法，只得不停舞動著它，來借此安撫。

　　一下一下的揮砍，一次比一次無力。躁動喧囂的那半靈魂仿佛也累了，漸漸沉寂。眼皮如有千斤重，用力往下墜。但手中的朝暮依舊不老實，顫動得更厲害。她仿佛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喊叫，讓她不要睡。她笑了，也跟著默念不要睡，不要睡……聲音愈來愈小。

　　突然，一聲大喝如驚雷在她耳邊炸響，和那熾烈火焰一起，將她幾欲沉溺的神志徹底拉回。

　　“放開我的風(fēng)姑娘！”

　　風(fēng)雪莞爾一笑，是木樨甜糯的聲音。

　　赤紅色朱雀火兇猛暴虐，轉(zhuǎn)瞬間將所有幻象吞噬。葉荻惶惶收束真蜃之氣，卻只搶回小半，心痛不已。

　　誰能料到一開始便被迷昏的小丫頭，還能突然醒過來?。≈烊富鹉芊偃f物，還好他收得及時，不然連這小半都沒有了！

　　真蜃之氣被破，他沒有如鐘玉般急憤得失去理智，而是立即拋起只剩土黃枝干的柳條，掐訣連點。靈氣縈繞間，柳條氣息陡變，一點一點褪去柳枝模樣。待靈氣完全散去，半空中橫亙著的，已是一把灰黃色長劍，寒光照衣。

　　“劍名，鐵衣！請風(fēng)道友賜教！”

　　風(fēng)雪雙目驟亮：“原來也是劍修，卻也不是劍修。”

　　劍修只修一劍，萬般玄法都在劍上。但葉荻握劍時雖也有凌然之勢，人劍合一之意，但他也修術(shù)法，便不算劍修。

　　見她望向自己時，那蠢蠢欲動的眼神，小小無奈一笑：“好，我不參與。”

　　真劍修對假劍修，都只憑一把劍，她的“刀”，便不摻合了。

　　修道四十余載，除了煉氣期和古劍派的公孫三尺斗過一場，風(fēng)雪便再未與旗鼓相當(dāng)?shù)男迍χ繉ι线^。葉荻似已隱隱摸到人劍合一的門檻，也有劍意的影子，她很有興趣！

　　洗劍訣第三層，練的便是人劍合一。她相信，此戰(zhàn)定能助她突破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