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怎么了?”致遠的注意力并沒有放在阿依扔飛了的三顆石子上,而是盯著她紅腫的右手。手腕略腫,應該是過量的練習所致,可手指呢?阿依的五根手指頭都腫的像胡蘿卜一樣,幾乎都并不攏了。指節(jié)處紅紅黃黃青青紫紫的,像是打翻了顏料罐。
阿依把手伸到面前瞟了一眼,不在意地說:“凍的。每年都這樣?!?p> “疼嗎?”
阿依動了動手指,又俯身從筐里撿了兩塊石頭。食指彎曲時撐破了脆弱的皮膚,指節(jié)處滲出暗紅的血水。她輕微地嘶了一聲,卻并沒太當一回事,隨手在衣服上抹了抹,說:“有點疼,不過習慣了。”
致遠這才注意到,阿依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夾衫,幾步上前,奪過她手里的石子,心疼地說:“手都凍成這樣了,還在這練什么練?”說著,不由分說地攥著阿依的手腕,把她拉離了后院。邊走邊對著正在和玉麗一起堆雪人的顏華吼道:“去把萬平叫來!這么冷的天,他是怎么招待我的客人的?”
管家萬平是個胖子,被顏華提溜著火急火燎地跑到阿依的屋子時,已經(jīng)喘得不像個樣子?;└诼溲r,萬平卻是滿頭大汗。
致遠在阿依住的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火氣便往上冒,看見萬平穿著厚厚的棉衣,滿頭冒汗的樣子,更是怒火中燒。喝問道:“我娘是怎么跟你交代的?讓你怎么招待住在這個院子里的姑娘的?”
萬平有些不明所以,然而既然二公子問了,也只能喘著粗氣照實回答:“夫人說這兩位姑娘是二公子的朋友,命老奴好好招待。一應吃穿用度不可或缺,一切都比照著當年顏小哥的例子來?!?p> “比著顏華的例子來?”致遠氣憤地從屋里拿出一個連一粒炭灰都沒有的冷冰冰的火盆,咣當一聲扔在門口的臺階上,問:“顏華,當年你屋里有火炭取暖嗎?”
顏華條件反射地回答:“有!”
致遠又把阿依拉到房門口,指著她身上單薄的夾衫,問顏華:“當年你冬天有棉衣穿嗎?”
“當然有??!”
“那萬管家你是怎么比著顏華的例子伺候這兩位姑娘的?”
萬平一腦袋的汗還沒干,緊接著又蒙上了一層霧水。他看看锃亮的火盆,又看看穿著單薄的阿依,又委屈又莫名地回答:“這……我給這屋送了火炭和棉衣??!”
“那火炭和棉衣呢?”致遠簡直氣得要跳腳。
“我收起來了!”看著致遠亂蹦亂跳咋咋呼呼了半天,阿依終于弄明白他在鬧什么??粗f平一臉的無辜,豆大的汗珠在額頭上滾來滾去,阿依急忙上前做出回答?!霸鲁醯臅r候就有人挑來了一筐炭,棉衣也送了很多?!?p> 聽見阿依出來澄清,萬平終于松了一口長氣。他轉(zhuǎn)眼看到站在一邊看熱鬧的玉麗吐孜,忙指著玉麗身上簇新的棉襖道:“這位姑娘穿著的不就是老奴特地去采辦的棉衣嗎?”
“這……”看著玉麗吐孜身上漂亮的風毛領(lǐng)棉衣,致遠愣住了。
“穿著棉衣太厚,練習飛蝗石不方便?!卑⒁肋B忙解釋,說著跑進屋里,從柜子里拿出一件素凈合身的棉衣穿上。“你看,有的!”
等萬平走了,致遠問阿依:“那火炭呢?你為什么不燒?”
阿依皺了皺鼻子,說:“燒炭煙氣太大了?!?p> 玉麗緊跟著點頭:“這么漂亮的屋子,燒炭,很快就熏黑了?!?p> 致遠愣了片刻,爽朗地笑起來,指著地上的火盆吩咐顏華道:“你去把炭拿來,生好火端進來?!?p> 顏華很快就生好了火盆端來,新燃的炭塊隱隱透著暗紅色的光,雖然沒有煙,但仔細看,仍能看到被烘熱的空氣裊裊向上升起,漾出水波般的細紋。不一會兒,屋子里便溫暖如春。
阿依和玉麗詫異地盯著眼前的炭盆,奇道:“這個炭居然沒有煙氣?”
致遠挑了挑眉,道:“這是上好的銀炭,制法與普通黑炭不同。不但沒有煙,還特別耐燒?!?p> “銀炭?”玉麗吐孜好奇地盯著火盆里的炭塊,道:“這炭上真的有銀色的碎屑呀!真的是銀子嗎?”
“不是銀子!”顏華取了籠罩罩在火盆上,好笑地看著玉麗一臉的驚訝,解釋道:“是制炭的時候撒的一種消火霜?!?p> 致遠拉過阿依紅腫紫漲的雙手放在炭火上方,道:“屋里有了炭盆取暖,烘一烘就不那么疼了?!?p> 致遠又問玉麗吐孜:“玉麗,你不是每天這個時候都要去嫂嫂那里學打纓穗嗎?怎么今天沒去?”
“嘉卉姐姐這兩天不舒服,夫人不讓去打擾她?!蔽堇镌絹碓脚?,玉麗吐孜跑到屏風后脫了身上的厚棉衣?;蛟S是因為和嘉卉在一起時間久了,玉麗吐孜比起阿依來,似乎更快地適應和熟悉這里的禮儀和規(guī)矩。雖然只是脫外衣,里面也是可以見人的對襟長裙,但既然有外人在場,又是兩個男人,便一定要躲到屏風后面脫好了再出來。
“嫂嫂病了?”致遠有些擔心,“怎么哥哥剛走沒幾天嫂嫂就病了呢?請大夫了嗎?”
“嘉卉姐姐說不礙事,休息休息就好了,沒讓請。夫人說要是今天再不好,明天就一定要去請大夫了?!?p> 致遠點了點頭,叮囑顏華道:“嫂嫂病著,我不方便去探望?;仡^跟小滿說一聲,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讓她務必知會我一聲?!?p> 見阿依縮回了手,又問:“怎么不烤了?太燙嗎?”
“不是。”阿依搖搖頭,兩只手擰在一起互相搓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熱了,就癢了?!?p> 致遠嘆了一口氣,道:“凍瘡就是麻煩,冷了會疼,熱了又癢。要是當年不治好,第二年一定還會復發(fā)。我小時候貪玩,在雪地里玩了一整天也不肯回屋,手腳凍出了凍瘡,又不肯好好敷藥,折騰了四五年才根治了。”又問顏華:“你還記得后來給我治好凍瘡的是哪家醫(yī)館的大夫嗎?”